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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022:農機手

  這天,李羽騎著自行車從鄉信用社風塵仆仆地回來。


  她回到屋裏,顧不得拍打身上的灰塵,快步走到水缸前,用舀子盛半舀子涼水,仰著頭“咕咚咕咚”喝起來。


  從大早上就忙到中午了,還沒喝口水呢。


  駱峰把老牛車拴在院子裏的電線杆上,走進來看見妻子喝涼水,關切的嚷嚷著,“你喝吧,待會兒又鬧肚子,自己身上的毛病自己不知道咋的?”


  李羽從口袋掏出荷包遞給駱峰,“快,你去給老三送過去,我取了200塊錢,讓他趕緊買柴油。”


  駱峰詢問:“他在誰家地裏呢?”


  李羽走到洗臉盆前清洗著雙手,準備做午飯,“早上,聽老三提了一嘴,好像給托乎塔爾家犁地。”


  “啥?!那個酒鬼?!犁地費能要回來不?”駱峰急了,“那就是個有錢喝酒沒錢種地的主兒,我看,老三要白忙乎了。”


  李羽歎口氣,“那你說咋辦?!都鄉裏鄉親的,再說了,現在犁地,好多人不都賒賬年底給錢嘛?!老三是新手,村裏人還不認,咱就別挑三揀四的了,等老三犁地名氣大了,再說吧。”


  駱峰知道妻子說的在理,沉悶地回了句,“我給他送錢去。”


  去年秋天,駱濱賣西瓜都是在每逢周三、周六趕巴紮的日子,就會在鮮德華小吃店旁邊的空地上擺一堆西瓜賣。


  人再好強,可是麵對殘酷的現實,不得不屈服,也不得不認命。


  駱濱身上那青春鮮活的氣息,被這一眼看到頭的農家生活打磨地蕩然無存。


  每天寡言少語的,活生生就是個小老頭。


  李羽看在眼裏、疼在心上。


  駱川為了拉扯駱濱一把,拿著家裏的六隻大公雞托學生家長送給了信用社負責人。


  有了駱川、廖雲兩口子的擔保,加上學生家長的幫忙。


  駱川從信用社貸款5000塊錢。


  這在金融係統放貸收緊和信用社年年虧損的情況下,能貸款5000元,真是件很不易之事。


  廖雲又托在寧西市大修廠當小頭頭的學生家長,低價購買了一輛東方紅拖拉機。


  廖雲這個當大嫂的,真有點“長嫂比母”的風範。


  為了幫襯駱濱,去年駱濱出車禍墊付的800多塊錢的醫療費,一文沒要不說。


  她為了駱濱的前途,厚著臉皮又求在農機部門上班的家長,給駱濱硬是擠出一個拖拉機手培訓名額。


  駱濱學駕照吃住都在駱川家。


  他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大哥大嫂給爭取來的,格外珍惜學駕照的機會。


  雖然他腦子有片段性失憶的現象,可腦子聰慧的他隻要不記概念性、理論上的知識,依舊是頂呱呱的。


  動手能力極強的他就用一個冬天的功夫學會了拖拉機、康拜英等農機的操作。


  開春,又是一年春忙時。


  初春的天氣乍冷還暖,早晨出門時還套著那件厚皮夾克,到了中午時分,不得不脫下皮衣,穿著媽媽李羽織的那件黑白灰三色的高領毛衣。


  這是駱濱當上農機手犁的第52家地塊了,他一筆賬一筆賬記得很清楚。


  周圍街坊四鄰的地塊都是他犁的,而且都是賒賬犁地。


  起初,村民對駱濱犁地的技術持懷疑態度。


  一個17歲的巴郎(男孩)能會犁地?而且又是個新手。


  駱濱先犁的自家那50畝口糧地,接著又犁巴格達提、馬明家的口糧地。


  街坊四鄰拿著木棒到駱濱耕犁的土地測深淺,至少都是25公分,最深的有30公分。


  有些上了心的村民做過比較,村長馬軍的兒子馬林跟駱濱開的同樣的東方紅拖拉機,後麵的犁鏵也相同。


  馬林耕犁100畝地加滿一次柴油,而駱濱耕犁100畝地要加滿兩次柴油。


  村民們心領神會,都明白馬林為了節省柴油,在地塊邊角耕犁的深一些,到了中間的地塊,他會稍稍抬起犁鏵,拖拉機耕犁的淺、跑得快,節省了油錢。


  馬林的爹是村長,馬林耕犁土地是耕犁完就要結賬,各族村民也不好說啥。


  大家夥聽說一樣的耕犁費用,駱濱這裏可以賒賬到秋後。


  各族村民也不去找其他村裏的農機手了,排著隊讓駱濱來犁地。


  馬軍憑借他村長的關係,給兒子馬林在沙棗樹村找了塊2000畝的地塊。


  是一位來新疆承包土地種植小麥的浙江老板。


  這位浙江老板財大氣粗,每畝地按10塊錢現場結賬。


  馬林正愁著怎麽打發走村裏這家30畝地、那家50畝地的零散地塊呢。


  他見駱濱不嫌棄地塊小,啥活都幹,而且還是賒賬幹,馬林求之不得。


  他在慶幸之餘嘲諷駱濱就是勺子(傻瓜)。


  就在馬林對駱濱嗤之以鼻時,駱濱已經耕犁了近2000畝地塊了。


  他一個人沒日沒夜的加班幹,雖說都是賒賬,可每畝地10塊錢,想著秋後就能收回來2萬元,駱濱是幹勁十足。


  他坐在駕駛位不時看著倒車鏡,托乎塔爾家的地塊在去年犁地時就沒犁多深,淺淺的一層。


  如今,駱濱把犁鏵放在最深處,拖拉機引擎發出“突突”的轟鳴聲,隻能放在一檔慢慢地犁。


  犁鏵所過之處,翻出濕潤泛著黑色的泥土,空氣中都是泥土味。


  托乎塔爾學著其他村民的樣子,拿著跟木棒在濕潤粘腳的地塊裝模裝樣地這邊戳戳,那邊搗搗。


  看的周圍的漢子們各個搖頭歎息。


  維吾爾族漢子巴哈江看不下去了,他指著地頭的那兩塊斷了的犁鏵,對著跟在拖拉機後麵的托乎塔爾喊道:“托乎塔爾,你別那麽必維撒(事多的意思),你要是不相信傻駱駝的兒子,別讓他犁了,我們幾個還等著他呢。”


  托乎塔爾被起哄的村民鬧得不好意思走過來,“別那麽多球事撒,我的地,我願意。”


  巴哈江嘲諷道:“以前你咋不看?!每年馬林給你犁地,你他媽不是喝酒就是睡覺,不就是看著馬明當村幹部撒?村裏就你的熊球事最多!”


  “就是,牽著不走,打著倒退!”


  “人家傻駱駝的兒子把你當人看著呢,你還盡往驢棚裏跑!”


  各族村民你一言我一語地糟蹋著酒鬼托乎塔爾。


  等駱濱忙活一個多月,阿勒瑪勒村近4000畝地都是駱濱賒賬耕犁的。


  他整個人又黑又瘦,臉上的皮膚皴裂地慘不忍睹。


  李羽今晚燉了個老母雞犒勞辛苦一個月的兒子。


  駱濱難得笑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駱峰和李羽都不知道多久沒看見兒子的笑臉了。


  李羽激動地躲在一邊用衣角偷偷抹著眼淚。


  駱峰也是雙眼發熱,激動地從櫃子裏拿出駱川過春節給他買的一瓶伊犁老窖,招呼道:“老三,陪我喝酒。”


  酒剛剛斟滿,就聽到院裏有人在喊著,“傻駱駝,傻駱駝,你家三娃在不?”


  駱峰連忙放下酒杯,“是馬村長,他咋來了?”


  說話間,駱峰爺倆迎出門去。


  頭戴回民白色瓜皮帽的馬軍一看見駱峰身後的駱濱,連連招手道:“三娃子,叔給你攬個活,明早趕緊趕去,200多畝地呢。”


  駱濱上前一步忙不得感謝著,“謝謝,馬村長,謝謝。”


  駱峰腦子一轉,一臉的狐疑,“馬村長,你家馬林呢?”


  馬軍微微頓了下,滿臉堆笑著解釋,“瞧你這個大兄弟,馬林拖拉機不是壞了嘛?!要不,額(我)咋找上門了撒,咱一個村的,不照顧你,照顧誰啥?”


  駱濱一聽,納悶道:“咦,早上個我從地裏回來跟馬林碰了個對頭,他拖拉機好好地。”


  馬軍訕笑著,“拖拉機好著呢,可牽引壞了撒,要修,要大修。”


  駱濱沒吱聲,心想,看來馬林拖拉機的牽引升降隻能升不能降了。


  否則拖拉機牽引壞了,怎麽會背著犁地的犁鏵滿大街地跑。


  駱峰心裏泛著嘀咕,這個馬軍可是個精明不吃虧的人,這麽好的事會讓給駱濱?!

  就在他思忖之時,身旁的駱濱脆聲應允,“好哩,馬村長,那地在哪兒?”


  馬軍聞言鬆口氣,“明天,李老板來接你撒,在家悄悄等著撒。”


  他也沒進屋,“村裏球事兒亞麻多,我先忙去啦哈,三娃子,說好了,不變卦撒。”


  駱濱對著不放心的馬軍拍著胸脯操著濃濃的回族腔調說道:“馬村長,你心放在肚裏哈,莫麻答撒(沒問題、不變卦的意思)。”


  駱峰狐疑的眼神瞅著雙手背在身後一搖一晃走出院門的馬軍,自言自語道:“今天的日頭打西邊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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