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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東窗事發

  兩個韃子從密室中走出,手裏多了個藍布包,遞到皖紫霄麵前時,還能聞到刺鼻的血腥味。皖紫霄隻匆匆掃了一眼,卻沒有打開,遞過一塊白玉:“剩下的錢在城外城隍廟裏,你們到了把白玉給接應的人,就說事情辦妥。”


  駝背韃子接過白玉,扯著大個子便往外走。剛走了幾步,喚作安木達的大個子忽然轉過身,緊盯著眉目清秀卻滿身戾氣的青年,用生澀的語音道:“為什麽……他說……可憐……他說……誰可憐……你還是……他自己……”


  皖紫霄看著手裏的藍布包戾氣減退,臉上竟多了幾分莫名的悲涼:“不論我還是他,到頭來都是可憐人。總想著比別人精明,結果還不是害了自己也誤了別人的性命。刑罰再厲,也不過皮肉之苦,內疚才是入骨的毒,萬蟻噬心,卻偏偏解不得,死不了。”


  安木達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單手捂在胸口,彎腰行了個大禮。


  從城隍廟出來,安木達沒有隨著駝子往東走,他帶著僅有的賞錢一路北上。回草原吧!再也不用夜夜驚醒了,安木達依舊低垂著腦袋,心裏卻是從未有過的平靜。


  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要來的總是擋也擋不住。


  駱城雪橫死大牢,屍體粉肉外露,麵目難辨,其中最可怕的是周身不見寸皮,血腥殘暴之甚令人發指,此案一出震驚朝野。


  駱城雪死了不到三天,彈劾皖紫霄的折子就像雪花一樣覆蓋了整個內閣。雖然鄭毅作證當天他與皖紫霄在東來客飲酒至深夜,但顯然沒有幾個人願意相信這樣的證詞。曹黨自不必說,言辭激烈,恨不得分分鍾就把皖紫霄拖出去就地正法;支持皇上的保守黨,大聲痛斥朝中眾人蔑視皇權,定要殺一儆百;道觀裏的道士敬業地參合進來,不停對外宣稱朝廷裏有妖孽作祟;就連晉王黨中不少人也是一片心寒,終日奔波到頭來竟是這麽個下場,任誰都不願站出來為皖紫霄說一句話。


  韓景與皖紫霄的關係早不是什麽秘密,就算是人在贛州,刑部也不敢貿然抓捕晉王的心腹,隻能以證據不足為由一拖再拖。哪怕是朝廷鬧成一鍋粥,嘉佑帝不下令,就沒有人能奈何的了皖紫霄。


  “混賬玩意兒!”


  韓景把京城來的密報砸在案幾上,一張臉成了鐵青色,白牙一寸一寸反複抵磨,前頭的戰亂未平,後麵又生是非,滿心的怒氣無處發泄,隻能焦躁地原地打圈。


  高展小兄弟第一次上戰場,做夢都想像堂兄般大展身手,卻不料遇到了這麽些殺不得、勸不下的對手。憋屈!太憋屈!十幾歲的毛頭小子心思哪比得上身經百戰的將軍,看見晉王爺躁得快著火,以為又是京城裏那位皇帝老兒來催戰,憑著一時腦熱順口說道:“王爺不如速速平了亂民,省得他人口舌!”


  “你算什麽東西!”一聲大喝嚇得高展渾身一抖,定睛發現站出來凶自己的正是本家的“大英雄”——堂兄高拱,衝冠怒氣漲得黝黑的臉色發紫:“這裏有你說話的資格嗎?!還不快給王爺跪下請罰!”


  本就沉悶的氣氛瞬間緊張到了極致,韓景黑著臉,擺擺手很是不耐煩:“都出去吧!”


  不知道這句“出去”具體對誰說,軍帳裏的將軍、侍衛具是麵麵相覷,不一會兒都自覺地退了出去。


  “你不出去?”韓景聲音上揚,一股子的火藥味撲麵而來。


  “小弟莽撞,王爺勿怪!”高拱沒了剛才怒吼高展的氣勢,壯碩的身子微微勾起。聽了半晌不見晉王開口,心細如發的將軍揣摩著往下說:“王爺,可是皖大人出事了?”


  一句話點燃了炸藥的火線,韓景的一肚子火氣再也憋不下去,惡狠狠的口氣卻怎麽聽都是一股子委屈勁兒:“不是他還有誰能這麽大的本事?本王在外麵忙活,他就盡情在後院放火!你自己看看,他都做了什麽糟心事情!關於駱城雪這條老狐狸,出征前本王是千叮嚀萬囑咐,說過會管的就定然不會失言!他把我的話當成什麽了?駱城雪這麽一死會冷多少人心,皖紫霄,好個皖大人,他是要將本王辛辛苦苦攢下的根基一把火全燒了呀!”


  到了五月,北方也開始熱起來。風塵仆仆的一隊人馬在官道上疾行,太陽高懸在頭頂,曬得人後背發燙。


  騎在頭馬左側的向導,夾緊馬腹,抬起身子指著前方不遠的鎮子道:“王爺,前方就是焦邑!”


  晉王韓景緊皺著眉頭,聲音急促:“此地距京城還有多久?”


  作為向導的漢子,壓住身體往前傾:“回王爺的話,過了焦邑,還有三日路程就到京城了。”


  韓景手上用勁兒,微微收緊韁繩,雙腳猛磕馬腹:“快馬加鞭,兩日後到京城。”


  一直緊貼在韓景右手邊的侍衛,往裏靠靠,神色擔憂:“王爺,您已經連續多日未好好休息,卑職隻怕……”


  韓景聲音不大,卻能聽得出煩躁:“哪來的廢話!”


  貼身的侍衛嚇了一跳,連忙放緩幾步:“卑職多嘴,請王爺恕罪。”


  緊閉的大門被粗暴地踹開,前一刻還在小雲手中的瓷勺應聲落回湯盆裏。長途奔波的塵土還未散盡,立於萬人之上的尊貴氣質已昭示了來者的身份,周圍的侍從紛紛跪地請安,唯有坐在餐桌旁一身白衣的青年依舊緩慢的進食。


  皖紫霄並不轉頭看向來者,隻如平時一般問:“王爺可用過膳了?”


  韓景立在門口,把身上的披風扔給屬下,冷笑著反問:“紫霄近來睡得可還安好?”


  皖紫霄不急不緩地為自己盛了碗雞湯,低頭吹吹,小口喝了半碗,眼角向上挑起,抿嘴一笑:“自是安好,勞王爺掛念了!”


  看著他從容的姿態,韓景皺起眉頭,臉上怒氣盡顯,咬牙道:“這半個月本王可是寢食難安!皖紫霄!你……”


  皖紫霄放下碗筷,拿起一旁的帕子擦擦嘴,滿不在意地笑著:“王爺要是來問罪的,那可問錯人了!當日我與鄭毅鄭大人在東來客喝酒,直至深夜才酒醉回府,至於駱城雪的事我還真是什麽都不知道!”


  半是敵意半是囂張的神情再配上死氣沉沉的白衣,擺明就是一副魚死網破的模樣,韓景覺得此時的皖紫霄格外刺眼,不由怒火攻心:“來人!給我拿下!”


  不待他人過來,皖紫霄便從小雲手中拽出衣角,自己走了過去,行至韓景麵前忽然回過身,幽幽道:“小雲,你恨過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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