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幫我?”
“嗯,誰讓那老道騙我來著,我也老不爽了,這虧我可不要吃。”
卉笙終於展露了一絲笑容:“你若真能幫我,那真是太好了,多謝。”
“你也別謝我,畢竟事情變成這樣,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而且不能幫你對付你爹,我也感到很抱歉。”
“不必抱歉。”卉笙打斷了涵櫟,“我想過了,你有你的不得已。他的惡行不該怪罪於你。那晚在篝火邊,是我太衝動了。”
“那個啊。”涵櫟瞧了瞧左肩,“我早忘了。那你爹,你準備怎麽辦?”
卉笙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放過他,我覺得我對不起綠絨鎮的大家。直到此刻,爺爺、一尾、二尾、還有那晚的慘叫聲,都還會出現在我夢中,這仇不是輕易能放下的。可是不放過他,我又能如何呢?我試過了,憑我根本不動不了他。而且說到底,綠絨鎮被毀,我才是罪魁禍首吧。倘若沒有我,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涵櫟看著卉笙,自己的親爹成了殺死自己親人的仇人,無論怎麽選擇,似乎都不對。於是涵櫟說:“錯不在你,不必妄自菲薄。你既然不知如何做是好,那便交由老天去決定吧。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終有一天他要為他做的事情付出代價。但找他尋代價的人,不一定非要是你。”
卉笙怔怔地看著涵櫟,她知道涵櫟隻是在安慰自己,可不知怎的,他的話語那麽有魔力,令她感覺一直墜落的心,仿佛突然之間被什麽東西托住了,讓她又有了重新向前邁步的欲望。涵櫟被卉笙盯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避開她的眼神,摸著頭問:“所以我們可以走了嗎?”
卉笙忍住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嗯”了一聲。然後她轉過身,將脖子上的玉佩取了下來,扔到牆邊的草堆裏,說:“從今往後,我和娘親,都與你再無瓜葛了。你說,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當一個好皇帝。那你最好不要食言,假如你做不到,我一定會再回來殺了你。”
說完,她便抱起三尾,轉身跟著涵櫟踏出了牢門。
雨聲依舊延綿不絕,但站在地牢裏的皓彧,此時卻什麽也聽不見。
他麵對著空空如也的牢房,知道卉笙已經走了。想起那一日影衛將那玉佩交給他之時,他已心中波濤洶湧。但是算上時間,又覺得對不上。過了幾日,峒兮傳音於他,告知神族二皇子居然要去綠絨鎮尋舊人之女,聯想到橙發碧眼女子和那枚玉佩,他心下已經大半明朗。芷瑜身為神族,懷胎未必就一定是十個月。想到自己有個女兒,他既開心又害怕。
再後來,影衛傳來消息,說即墨平今關押了卉笙,他心急如焚。一是擔心卉笙受傷,二是擔心平今已然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他火速趕往綠絨鎮,沒想到平今還是猜到了一切,還留了後手要將自己一軍。望著眼前成魔的平今,他別無選擇。峒兮說,一切由他來安排。其實他心底大概猜到了峒兮的打算,雖有顧慮卻還是默許了。當峒兮傳音說涵櫟救下卉笙之時,他自己是舒了一口氣的。這一次,卉笙來找他尋仇,他甚至有些開心,總算是見到自己女兒一麵了,哪怕她是來殺他的。他不忍殺她,所以將她關在一處無人看守之地,等著涵櫟來救她出去。隻要她能安好,哪怕永生不再相見也沒有關係。
很快,他看見地上草堆裏的那枚玉佩,那麽陌生又那麽熟悉。他撿起來,抹去上麵沾的灰,用手不停撫摸著。突然,他摸到玉佩背麵,有一處很小的地方,凹凸不平。他拿起來仔細看,可是除了幾個凹凸的小槽根本看不出有什麽,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磨損。但是他想起來,多年前,芷瑜就曾經拿著他的那一半玉佩,以靈術雕刻出皓彧芷瑜四個字,看上去也就和磨損了一樣。這種雕刻,一定要使用日明術才能看清。於是他立馬點了一個日明術,將光球放在玉佩下方。光球的光透過芷瑜的玉佩,在房頂映出了四行字:
念念不忘
聲聲不絕
朝朝回憶
暮暮思君
其中,“回”和“聲”二字,都被一個小框框了起來。卉笙,回聲。芷瑜,這便是我們女兒的名字啊。他將玉佩緊緊握在胸口,突然有一滴淚,落在了玉佩上。
——
卉笙跟著涵櫟走出牢房,涵櫟便施法將二人隱身起來。卉笙看見自己變成了透明,明明是低頭望向懷裏躺著的三尾,結果居然直接就看穿到地麵了,她驚得嘴巴能塞下一個雞蛋。
涵櫟卻沒給卉笙更多時間去習慣自己透明的身體,拉起她便風一般地疾行起來。四周的景物突然因為他們的飛速奔跑而變得模糊起來,涵櫟毫無顧忌地穿梭於天守宮中,巧妙地避開了所有的人和遮擋物,時而在地上飛奔,時而躍至屋頂抄近道。卉笙根本來不及反應,隻是感覺耳旁的風聲吵鬧得很,眼前景象也花得看不清,隻覺時而有光,時而黑暗,腳下飄起,有一種在飛的感覺。再次停下的時候,他們居然已經身處皇城外的山道了。
“怎麽樣,可還適應?需要歇歇嗎?”涵櫟看著一屁股坐到地上的卉笙問。
卉笙仰著頭看著涵櫟道:“還行,有點頭暈,胃也有點難受。”說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沒事,你這是正常反應,習慣就好了。”涵櫟輕描淡寫地說。
“難道我們要這樣一路跑去禦仙山?”卉笙光想想就覺得可怕。
“嗯,那不然呢?我帶你飛過去啊?”涵櫟斜靠在一旁的樹上,當作是休息。“其實我也是會飛的。隻不過,要是飛過去,多少容易被其他人發現,畢竟我也是偷跑出來的,要是被人發現可就麻煩了。”
卉笙看著涵櫟,想象著他長出翅膀的樣子,趕忙搖了搖頭。然後站起身問:“我們就這麽莽撞地闖入禦仙山,你可想好了要如何對付那個峒兮呢?你輕易不便出手,我又肯定打不過他。”
涵櫟雙手枕於腦後,自信滿滿地道:“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高招。”
卉笙看他如此自信,也就不再說什麽了,不知為何,有涵櫟在的時候,她總是感覺安心。卉笙抱著還在睡覺的三尾,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她瞅了瞅懷中的三尾,想著三尾怎麽還不醒啊。
“沒事的。”涵櫟見她一臉擔憂,安慰道,“她隻是妖力多有耗損,之前又受了傷,需要恢複一下。長眠是妖族恢複的一種方式。”
聽他這麽一說,卉笙鬆了口氣道:“那我們繼續上路吧。”
“這麽迫不及待啊?”涵櫟調侃道。當他看見卉笙一臉認真的神情後,也立馬站直了說:“好,走吧。”
發現卉笙完全適應了自己的疾行術後,涵櫟便提高了速度,中間也再沒停下來休息過。他們剛出皇城時日頭西懸,到達禦仙山腳下時也不過日落十分。從皇城到禦仙山,涵櫟不過隻用了不到兩刻,這速度令卉笙歎為觀止,而且涵櫟全程麵不改色,連喘息都不曾有。卉笙不禁乍舌,神族之人果然不同凡響,她自己抱著三尾這麽久,手臂都酸痛了,但涵櫟看上去完全不帶喘的。
禦仙山腳下,靈霧陣還在。這一次,涵櫟沒有再把靈霧驅散,直接帶著卉笙一頭鑽進去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迷霧吧,我們這麽瞎走,不會迷路吧。”卉笙擔心地問。
“放心吧。”涵櫟不屑一顧地一笑,“上回我走過一次了,路我都記下了,一點霧攔不住我的。”
卉笙卻停下了腳步。涵櫟隻好跟著她也停下了來,問:“怎麽了?”
“就算你能走出這迷霧,然後呢?就這麽貿然闖入,是準備單挑整個禦仙派嗎?”
“原來你是擔心這個啊。嗯,我想了一下,我不方便出手,你又打不過峒兮,所以你想給他一刀泄憤那是肯定行不通的。”涵櫟擺了擺手,說道。“所以,我們隻能智取。”
“智取?”卉笙不解。
涵櫟咧著嘴笑了笑,然後豎起食指,拿食指在空中畫著圈道:“所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你能說明白點嗎,別在這兒故弄玄虛的。”
涵櫟清了清嗓子道:“我們要做的事情很簡單。首先,你要扮成一個法士,悄悄潛入那老道的房間。眼下禦仙派裏來自五湖四海的法士不在少數,你混進去應該不難。見到他,你就說你是甩開了我偷偷去找他的。他見是你,自然會放鬆警惕。”說著涵櫟從懷中掏出一個小東西放在手裏,那東西突然就變成了一副卷畫。“然後,你要想辦法讓他踩到這幅畫上。”涵櫟展開卷軸,上麵畫了一個麵相醜陋的東西。
“這是何物?”
“這個叫畫獸,長得像魔獸,但是很聽話很可愛的,你讓它做什麽它就做什麽。”
“然後呢?峒兮踩上去會怎樣?”
“這個嘛,你待會兒就知道了。第二件事嘛。”說著,涵櫟湊到卉笙耳邊,悄悄地說出自己的計劃。
二人穿過霧陣,來到禦仙派門口。涵櫟和卉笙繼續隱身,所以門口站崗的弟子沒有注意到他們。進入禦仙派,涵櫟便帶著卉笙來到外殿,那裏住著的都是外來之人。他們偷偷進入一間房,趁一個法士不備,卉笙一掌拍暈了他。卉笙將懷裏的三尾交給涵櫟,又迅速地把頭發束起,換上那個暈倒在地的法士的長袍。她將縮小了的卷畫放入懷中。二人相互示意點了點頭,卉笙便向上出閣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