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誤會
接下來幾日,涵櫟都閉門在淩虛殿內養傷。卉笙怕打擾他休息,便沒有前往淩虛殿探望他。她每日都會傳音給涵櫟,問他傷勢如何,他總是輕描淡寫的一句:一點兒小傷早沒事兒了。卉笙心中默想,但願是真沒事兒了。
時間一晃便過去了半月,明日便是兩年一度的紀安節了。整個水晶宮早已花團錦簇,一派喜氣洋洋之景。沐陽殿裏的女使和羅列士們臉上也都洋溢著笑容,渲染得卉笙也開心了起來。這半月以來,她每日都會傳音給涵櫟。起初幾日,涵櫟還會迅速地回複她,但最近幾日卻變得音訊全無。聯想到那日涵櫟所說關於子彥一事,她猜想,他大概是看著自己傷好了,又去幫子邦去尋人了。
還有一事令卉笙有些憂心,明日紀安節,神族將宴請四界君主,這就意味著自己再也不想見到的那個人會來。好在身為尊使是不必出席這場宴會的,到時她躲著點兒即墨皓彧便是。
晚上,卉笙收到了涵櫟的傳音:“我剛從夷界回來,已經救下子彥了。對了,給你帶了個禮物,明日便送給你。”
不知為何,聽完涵櫟的傳音,卉笙感到了一陣暖意,一直擔憂他的心也放下了一些。一想到明日便能見到涵櫟了,居然還有那麽一丟丟的開心。睡覺前她對自己說,明天會是個好日子的。
第二日一早,錦林便來叫醒卉笙,說今日紀安節,可要好好裝扮一番,再不能像以往那樣隨便紮個頭發就出門見人了。卉笙癟癟嘴,雖說她就那麽幾件衣服,為了方便行動,平日裏也主要穿練功用的褲子,很少真的穿裙子,但是她也沒覺得有何不妥啊。不過想著今日要去見涵櫟,卉笙也同意了錦林的提議,那就好好打扮一番吧。錦林拿來了一條周身橙色,領口罩著綠色披肩的燈籠袖月華裙。上一次穿得如此隆重華貴,還是尊使繼位儀式呢。錦林將卉笙的頭發編成一個麻花辮,然後盤成一個花形的發髻,再插上一隻翡翠綠葉的淡粉色花簪,顯得清雅靈秀。
梳妝完畢,錦林看了看自己卉笙,滿意一笑:“尊使,今日你定然會讓下界來的那些君主們,看得失了魂魄。”
卉笙笑了笑,沒說話。今日她可不想讓那些人看見她,躲得遠遠得才好。
鳳鳴鳥在空中發出清脆而悠長的叫鳴聲,時間到了。再過一炷香的時間,各界君主就要來了。神族人數眾多,所以除了神族皇室必須前去迎接之外,尊使、禦守和仙尊裏派幾個代表隨行便可,東方既明已經作為尊使裏的代表去了,卉笙自然是不必前去了。但第一次過紀安節,卉笙實在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所以還是飛去了歸陽門外,擠在人群中遠遠地觀望。
此時帝後已經在歸陽門前等候各界君主了。卉笙慢慢看向帝後的身後,站在右側的是她一直在人群中尋找的涵櫟。今日的涵櫟身著一件白色長衫,外罩一件醬紫色金絲祥雲文的氅衣,發冠高束,黑發後垂披肩,星目劍眉,爽朗清舉。他身旁的星耀,今日身著白底金絲鑲邊的華服,氣宇軒昂,讓人一眼便能識出,他就是神族太子。一旁的影汐,今日也是一身櫻草色繡有玄鳥的羅裙,一左一右佩戴著兩隻紅玉雕花的夜明珠釵,美得不可方物。但讓卉笙看得目不轉睛失了神的,卻隻有那位紫衣男子不知為何,卉笙看著他,不禁微笑了起來。她沒注意到,在她右側幾丈遠之地,柯岩紹冰正站在那兒看著她。
沒過一會兒,有人出現在歸陽門外的雲梯上,一個接一個,被羅列士引領著來到歸陽門前參拜帝後。卉笙望著歸陽門,直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到帝後麵前。即墨皓彧,本以為再見可以釋然,但真的看見他的那一瞬,綠絨鎮那流成河的鮮血、那些人的嘶聲慘叫,還有爺爺他們的慘死,都一幕幕閃回到眼前。有些事,終究是無法原諒的。卉笙別過頭,轉身離去。
宴會開始,一時間琴瑟笙簫,鳳歌鸞舞。並非所有人都能參加十合殿正殿的宴會,但這並不妨礙水晶宮眾人享受熱鬧。今日,從十合殿外一路到綠勾湖,都陳鋪設宴,席間珍肴美酒,賦詩唱曲,鶯歌燕舞,好不熱鬧。
卉笙一想到即墨皓彧此時正在十合殿正殿之內,便不知不覺地朝離十合殿的反方向走去。正走著突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叫自己:“卉笙!”
回頭一看,這不是李霜芸嘛。李霜芸衝到卉笙麵前,拉著她的手說:“好久不見,你可還好?”
“我很好,你呢?”此時卉笙看見達布托正從李霜芸身後走來,又說:“達布托你也來啦?”
達布托點頭微笑。李霜芸嘰嘰喳喳地說:“自那次巴魯回靈界前的歡送會一別,這都過去好久了。我和達布托也是今日碰巧遇見,否則大家真難有個碰麵的機會。”
卉笙說:“是啊,平日裏大事小事一堆,達布托當上羅列士後,閑暇時間應該也少了不少,隻有你,成日裏無憂無慮的,日子過得不要太舒心。”
李霜芸笑著吐了吐舌頭。“對了,我們正準備去找找紹冰諭導呢。許久未見,想借今日這個機會,好好感謝他一番,要不要一起來?”
想到紹冰,卉笙猶豫了一下,自上次闌畔軒之後,再未私下裏與他說過話,這樣尷尬的氣氛也是該緩和一下了。所以她點了點頭:“那就一起去吧。”
李霜芸和達布托事先已與紹冰約好,在綠勾湖畔見麵。卉笙跟著他二人一路來到湖畔邊,紹冰此時已在那兒等候。三人走上前,向紹冰行禮。
紹冰說:“我已不是你們的諭導了,大可不必如此向我行禮。尤其是聲尊使,旁人看見你向我行禮,多半是要嚇一跳的。”
卉笙說:“此禮是感謝風尊使身為諭導期間,對我們的多方照顧與指點,旁人也說不出閑話來。”
李霜芸和達布托與紹冰寒暄了約半柱香的時間,李霜芸便吵著要去十合殿外看歌舞。於是三人便向紹冰告辭。卉笙走出幾步後,借口還有事情,讓李霜芸和達布托先去十合殿。隨即一人回到湖畔邊,此時紹冰還未離去,卉笙便走上前。
紹冰問:“卉笙,你怎麽回來了,可還有事?”
“借一步說話吧。”
二人來到綠勾湖的南側,此時眾人皆匯集在綠勾湖的北側,借著湖畔垂柳成蔭,南側還算隱蔽。二人站在柳樹下,望著眼前風吹綠絲碧絛湧,卉笙的心中也漸漸明朗了起來。
她先開口道:“那日闌畔軒一別,你我還未曾私下裏再說過話呢。”
紹冰輕輕“嗯”了一聲。一陣沉默後,紹冰問:“有些事,你可想通了?”
卉笙點點頭說:“一開始想不通,但後來,我仔細將自己的心情梳理了一番,便發現我可能一開始便誤解了自己的心意。”
“誤解?”
“我自小便沒有爹娘,將我拉扯大的是一個與我毫無血緣關係的爺爺。所以我一直渴望著被人嗬護被人疼。初至水晶宮時,我好不容易尋到的娘親也不在人世了,那時,我感受到了來自你的注意和關心,不論你是出於何種原因和心情,對我的關懷卻是真真切切的。我貪戀這樣的關心,就像我貪戀爹娘的愛一樣。若不是你一語點醒我,我恐怕會在這樣的執念裏越陷越深。”
紹冰聽著,臉上先是吃驚,遂慢慢露出了微笑:“我很開心,你終於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然後他看向遠方的湖麵,幽怨地說:“卉笙,我愛你娘。即便時至今日她已不再了,我還是愛她。所以我對你的關心也都是真的。我一看見你,就仿佛看見了你娘站在我麵前,你的一顰一笑,摳手指的一舉一動,都像極了她。所以我想對你好,也希望你好,因為你是你娘在這世上唯一留下給我的了。”說完,紹冰轉身凝望著卉笙,將手輕輕搭在卉笙頭上,說:“如果你願意,我希望能像一個父親一樣好好照顧你,以彌補你心中失去爹娘的遺憾。”
卉笙聽著,一陣感動湧上心間,化成一滴淚水流了下來。她抽了抽鼻子,回以紹冰一個微笑:“好啊。”
紹冰收回了手,看著卉笙咧嘴一笑問:“其實我覺得二殿下就對你挺不錯的。”
一提到涵櫟,卉笙突然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她趕忙避開了紹冰的眼神,將手遮住臉說:“可能因為我們是朋友吧,也可能他不過是對我心存愧疚,才對我多番照顧以作補償吧。”
“真的隻是因為這些?”紹冰望著碧波蕩漾的湖麵說,“有些事還是要自己主動去爭取才好,否則錯過了就隻剩下無盡的惋惜。”
卉笙扭過頭望著紹冰,看見他眼裏的悵然若失,感慨他對娘的用情之深,無奈卻隻剩下無盡的悔恨。於是卉笙垂眸輕聲說:“嗯,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