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好事總得善人做,哪有凡人做神仙
劉闊和韓生精神倍增,能拜在張小神仙門下,那以後還不得起飛嘍啊!
張小乙是誰,那可是杭州城裏有名的張小神仙,據說是真武帝君坐下仙童。
能成為神仙的徒弟,那以後我不也就是神仙了嘛。
哈哈哈哈哈……
兩個人從真武觀出來,哥倆走在大街上,一人手裏拿著一杆筆和一隻本,以及張小神仙慷慨給的每人十兩銀子活動經費,準備踏上煉心之路。
他們倆需要在年底之前,做齊一百件好事兒。每做一件好事兒,他們就要在各自的本子上記錄一件,然後還要讓被幫助者或者目擊群眾在做的好事事件後麵寫下名字,以作證明。
從真武觀出來以後,劉闊都已經迫不及待了。
我要做好事我要做善事,我要當神仙!
他對韓生說:“生子,咱倆分頭去做好事兒,大年三十咱們還在這裏集合,到時候咱們誰先回來誰做大師兄,你看怎麽樣。”
“行,行吧。那我們大年三十見。”
“好,你往東,我往西,大年三十我在這等你。”
劉闊是胸有成竹,因為論聰明才智,他自認為甩韓生好幾條街。
就算通過考核也是他先通過,大師兄的位置早已是他囊中之物。
“行,那你路上小心一點。”韓生有些依依不舍。
哥倆兒分道揚鑣,一個奔東走,一個奔西去。
韓生和劉闊今年都是十七歲,兩人早年也是苦命的孩子,家裏都不富裕。
劉闊還好,至少他是杭州城本地人,家裏住在城邊上。父母走的早,從小是由他叔叔拉扯大的。
叔叔家裏孩子多,也有好幾口子人需要養活,俗話說“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一直到劉闊十四那年,叔叔家裏實在養不起了,就把他送到真武觀裏當了道士。
韓生比他還慘,他不是杭州本地人士,他是山東人。
早些年山東府鬧災,韓生是逃難來的杭州。從山東出來的時候還父母雙全,爺奶健在。等到了杭州,就隻剩下韓生一個人了。
逃難的人,哪有什麽吃的,一路乞討。可討飯又能討到多少呢,吃了上頓沒下頓,可能今天還能對付吃一口,過兩天連飯都吃不上,隻能餓肚子,能討到的是食物也是緊著孩子先吃。
韓生的爺爺奶奶是先倒下的,老兩口歲數大了,跟兒子說:“我們活還能活幾天,本來討的糧食就不多,一家五口連打牙祭都算不上。五個人挨餓還不如三個人吃飽。”
為了兒子和孫子能多吃一口,老兩口倒下了。
把老兩口草草埋了以後,韓生的父母也快走不動了。逃難的人又何止他們一家,遭了災鬧了難,都知道往南方跑,都知道奔京城逃。
逃荒的隊伍越來越大,人越聚越多,能討到的飯也就越來越少了。
老韓家就這麽一個獨苗苗,哪有父母不疼兒女的,但凡有一口吃的也要先緊著兒子。
還沒到南京城,老韓兩口子也倒下了。
自此,老韓一家子就隻剩下韓生一個人。小孩兒那年是十一歲,孤苦伶仃的跟著逃荒的隊伍麻木的向前走著,他也不知道他要走到哪,更不知道目的地在哪。
他們這個隊伍裏有個青壯,平時腦袋也比較靈。快到南京城的時候他提議:南京城這會兒也人滿為患了,整個城裏都是逃難的,他們就算進去了也是沒活路,倒不如繼續往南走,去杭州。都說杭州是魚米之鄉,到了杭州估計能有口吃的。
韓生又能如何,他也是靠著別人活著呢。
一行人又轉戰杭州,等到了杭州城,逃難的人也不少。又不是沒有聰明人,跟他們想法一樣的多了去了。
走是不可能再走了,韓生也就留在了杭州城,成了城裏的小叫花子,以討飯為生。
討飯討了四年半,一直到他十五歲,也就是去年。他討飯討到了三清觀門口,被門口賣單兒的劉太真看中,小夥子長得不賴,麵相挺好,也搭上他心情好,發善心。就收了徒弟,韓生也就留在三清觀做了道士。
這年頭,出家的和尚道士沒幾個跟李修緣似的,家裏家財萬貫還要一門心思出家的。從小出家的,一般都是家裏實在養不起,或者家裏有錢,但家裏信這個,讓孩子做一個跳牆和尚或者跳牆道士。
能挑門徒的哪個不是修仙聖地,比如龍虎山茅山韜光寺少林寺之類的修行之地,人家挑徒弟看得是根骨。
出家之後,韓生和劉闊最好。兩個人邊邊大,又都跟著劉太真,能玩到一塊去。
劉闊是從小在杭州城長大,雖說家窮,父母死的早,跟著叔叔長起來。但是也奠定了他皮實的性格,年少時也跟著街邊上的混混胡跑胡鬧過。
韓生經曆過喪父喪母,世態炎涼,所以性格方麵比較內向。
他們倆跳槽也是劉闊的想法,自從劉太真被拉下“神壇”,劉闊就知道三清觀注定要完,所以他就攛掇韓生一塊走。
韓生性格內向,又沒什麽主見,再加上平時他有啥都聽劉闊的,所以也就跟著他出來。
出了三清觀,劉闊就想著,去哪呢?
思來想去,當和尚是不可能當和尚的,當和尚娶不了媳婦,還是當道士吧。
現如今杭州城的道觀,有一個算一個,哪家敢說有真武觀紅火。
所以今天早上,劉闊才帶著韓生來到了真武觀,進門磕頭就拜師,讓張小神仙瞧一瞧他們的決心。
沒成想,這位張小神仙並沒有第一時間收下他們,而是讓他們出去做好人好事兒,還要考驗一番。
知道他們倆兜比臉都幹淨,所以給了他們每個人十兩銀子。
當前的購買力,尋常人家一年吃飽穿暖的花銷也就十兩,如今都快十月份了,離年底滿打滿算不過三個多月,十兩銀子足夠他們到年底之前的吃穿住行。
倆人分開以後,韓生一直往東走。他是個沒主見的人,雖嚐盡人間冷暖,卻看不透世態炎涼。
他總覺得離開給他飯吃,養了他一年多的劉太真師父,這事兒做的很不地道。
從出來時候就想這件事兒,雖然劉太真是個騙子,這些年騙了不少錢,為人也勢利。但要是沒有他,韓生真不知道他自己現如今是死是活。
雖然從小沒上過學,沒念過書,唯一認識的那幾十個字還是在三清觀學來的,但他深知救命之恩大於天的道理。
韓生一邊走一邊琢磨,就琢磨著離開三清觀真的好嗎,我走了以後師父的日子會不會不好過?
不知不覺間,他又莫名其妙的回到了三清觀門前。
對於韓生來說,除了三清觀他也不知道能去哪。
我就這麽不聲不響的離開了,師父會很傷心吧。
心裏的愧疚越發嚴重。
韓生站在大門前,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思索良久,他還是邁進了三清觀的大門。
此時的劉太真還在一門心思的跪舔李修緣,滿臉微笑,對李修緣叫著爸爸。一門心思的想要在李修緣身上繼承他那招“大搬運”。
隻不過這幾天李修緣花錢花的太狠了,一頓吃拿卡要,劉太真的那點家底全進了李修緣的肚子。
早飯就要吃聚仙樓的酒席,吃雞必須是當年的小母雞,海參必須是當天到的,糕點要吃在和記糕點鋪定做的。就連給糕點定型的模具都要用銀的,而且是李修緣指定的圖案。
眼瞧著口袋裏的錢越來越少,劉太真這心裏也發愁啊。正經法術一樣沒學著,李修緣的身材倒是胖了一圈。
劉太真無奈,每天都在安慰自己。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
今天一早,他發現他的家底就隻剩下幾兩碎銀了,整錠的銀子是一塊也沒有。
聚仙樓的一桌酒席最次也要十五兩銀子一桌,而“爸爸”每頓必須是頂配,最少需要二十兩。
早飯沒還沒著落,倆徒弟又不見了。
好不容易把早飯對付過去,眼瞅著就快到中午,午飯還不知道該吃什麽的時候,韓生回來了。
劉太真眉頭微鎖,不善的盯著韓生看。
此時的韓生感覺無地自容,怯生生的叫了句:“師父。”
劉太真慍怒道:“這一大早你到哪去了!”
韓生嚇了一跳,愧疚的說:“真……真武觀。”
“去真武觀幹什麽?”
韓生帶著羞愧把劉闊拉著他跳槽的事兒說了出來,說完便低著頭站在一旁紅著臉不敢言語。
劉太真聽完韓生的話,滿臉怒氣,怒斥道:“這個養不熟的白眼狼,老子白對他這麽好了!”
一邊罵劉闊,又瞧了瞧韓生:“你怎麽回來了?”
“我……我不想讓您難過,想報答您的救命之恩。”
“報答,你能拿什麽報答。”劉太真目光不善,他盯著韓生。
劉太真忽然說道:“哦,我知道了,你這是看我要學會大搬運了,想回來巴結我吧。
告訴你,沒門!”
現在的劉太真已然是被“大搬運”的美好憧憬給衝昏頭了,滿心全是學會了大搬運我該上誰家搬錢去。
第一家就是真武觀,我要把真武觀給他搬空嘍,連一粒米也不給他留!
看他以後還敢不敢跟我做對!
韓生瞧著劉太真魔怔的樣子,好心提醒道:“師父,您別信那個和尚,他是騙你的,他就是為了騙你的錢。”
“滾!”
劉太真怒罵道:“你這個不孝的東西,你知道什麽,那是古西天降龍羅漢下凡,他怎麽能騙我!我看你就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告訴你,妄言羅漢是要遭天譴的。
看在師徒一場的份上,我也不責怪你什麽了,你滾吧,等老子飛黃騰達,你後悔也晚了!”
韓生又委屈又後悔,還不如當初不聽劉闊的話,不去什麽真武觀的好。
劉太真攆他,韓生也沒臉再留,他從身上掏出早上張小乙給他的那十兩銀子,遞到劉太真手裏。
跪在地上又磕了三個響頭,轉身離去。
劉太真看著手裏的十兩銀子,輕哼一聲:“哼,我說怎麽感覺錢箱裏少了十兩銀子,原來是你小子給偷走了,算你識相。”
……
韓生離開三清觀,他現在是徹底沒地方去了,僅有的錢也留給了劉太真,以報對他的救命之恩。
“難道我又要去過乞討的生活嗎?”
韓生把手抄進袖子裏,漫無目的的再街邊溜達。
至於真武觀張小神仙的任務,能不能活下去還兩說呢,還管什麽任務了。
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走著,忽然看見不遠處有個老太太摔倒了。
韓生急忙跑上前去,把老太太扶了起來,老太太連連致謝,韓生隻是笑了笑,繼續往前走。
另一邊,劉闊懷揣著十兩銀子,歡喜雀躍的走在大街上。他找了家早點鋪,要了一碗餛飩,又要了一屜小籠包。
一邊吃一邊憧憬,再有三個多月我就是張小神仙的徒弟了,張小神仙的徒弟,那我就是小小神仙。
一邊吃一邊樂,開心的都不行了。
正美著呢,路邊來了一位小乞丐,雙腿殘疾,一點一點的挪到了早點鋪邊上,可憐巴巴的望著鋪子裏的食客們大快朵頤,口水直流,望眼欲穿。
劉闊撇了一眼小乞丐,一股酸臭味飄到他的鼻子裏。
劉闊嫌棄的轉過身,背對著小乞丐繼續憧憬著。
啥樣的事才算好事,才能通過張小神仙的考核呢?
看見惡漢調戲婦女,我跳出來大喝一聲,嚇跑惡漢,英雄救美,這算好事吧。
瞧見誰家走了水,我不顧火海吞噬,毅然決然重進火場救人,這也算好事吧。
抬起頭四處張望,哪有婦女被調戲啊?有沒有誰家著火?
真是的,耽誤我做好事!
算了,不著急這一會兒,反正也有錢了,一會兒先去茶館聽會書,然後再找哪有為難,哪有險情吧。
劉闊結了賬,買著四方步溜溜達達直奔茶館,隻留下路旁無人問津的小乞丐瑟瑟發抖……
張小乙坐在真武觀,左手掐指,算著兩個人的行程,忽然笑了笑。
“大爺,您笑什麽?”黃淑女好奇的問。
張小乙道:“曲木為直終必彎,養狼當犬看家難。
墨染鸕鶿黑不久,粉刷烏鴉白不堅。
蜜餞黃蓮終需苦,強摘瓜果不能甜。
好事總得善人做,哪有凡人做神仙?”
黃淑女想了想,我是不是得接一句:好,再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