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青闕峰如其名,滿山青翠蒼鬱,雲繞霧旋,空穀中一聲鳥鳴幽遠而綿長。
林玉竹四人踏著布滿蒼苔的石梯,不急不緩地向上而行。
“少原兄,”林玉竹問:“那山洞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不敢不敢,”秦少原道:“姑娘還是叫我秦管家吧。這山洞,”一指旁邊一稍微平坦之地上的幾塊大石頭,“我們在這裏歇會兒,我給姑娘講講。”
已爬了許久,四人也累了,顧不得許多,撣撣石頭就坐了下去。
“說起這山洞啊是這麽回事,”秦少原接著說道:“當初那段氏小夫人死得實在淒慘,雖說事出有因,但細究起來,老太爺也確實狠毒了一些。因此,仙姑勸老爺替段氏小夫人母子收拾遺骨,好生安葬。說這冤家宜解不宜結,了卻恩怨兩下清靜。老爺便派我幫著仙姑做這事。有仙姑這遺骨到不難找,可找到之後,卻引來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
“怎麽說?”林玉竹不免有點好奇。
“還能怎麽說,人人自危唄。”秦少原用手輕輕捶著腿,“也不知道府裏那個不省心的,嘴快把這件事傳了出去,裏長他們一聽找到了屍骨,就上門來吵著不讓安葬,說是要埋也不能埋在青峪鎮,說怕鎮民出事。你說這事跟他們有什麽關係?那老宅子裏出怪事,禍害的從來都是錢府的和秦府的人,哪裏見鎮上的人傷了半分毫的?”
“確實如此。要怕,到是你我更應該害怕。”
秦少原欣慰地點頭:“誰說不是。後來,老爺送了厚禮,仙姑又再三保證不會有事,他們才勉強同意了。這山洞是仙姑選的,至於為什麽選這裏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方便做法什麽的吧。”
涼涼的山風輕拂而過,解去了不少的疲乏,林玉竹站起身,“走吧。”
順著石階繼續向上,又走了許久,直到石階的一個轉角,一條細細的小土路橫在了許多灌木藤蔓野花野草之中。“這條路的便是通向那山洞的。”秦少原指了指,第一個踏上了小土路。
沒過多久就來到了一個山洞前,四人一一進到洞內,跨過洞口的第一步,林玉竹身體微微一顫,感覺自己穿過了一道水波般的東西。
洞內空間並不大,光線陰暗,事物隻能看個大概。秦少原點燃了一早準備的火把,“林姑娘,你看吧,就是那兩座。”說著手一指前方。
借著火光,順著秦少原手指的方向,林玉竹看清了兩個墳堆,一大一小,有東西分別在底部砌成了一個圈,小的那個墳已經塌掉了。天啊!林玉竹心中大駭,整個身體仿佛被雷劈中一般不由一顫,這、這和那個夢的畫麵一模一樣!
“咦?”秦少原走近小墳,用火把在塌陷處照了照。似乎很是疑惑,招手叫過小廝,兩人從洞外弄了兩根粗樹枝動手刨起了墳。
“你這是幹嘛?”好不容易回過神的林玉竹詫異道。
“我覺得有點不對勁。”秦少原說:“好在這兩座墳依仙姑之言都埋的極淺,想要查看很容易。”
誠如秦少原所說,他和小廝扒開地麵上的小土堆後,一眼就看見一口小棺材。然而棺材板卻是一折兩半各自斜在棺材裏。
“這是怎麽回事!”秦少原的臉色瞬間大變,兩下扒開斷裂的棺材板,隻見棺材裏除了散落的泥土,別無它物。
“這墳,這墳被人動過了!誰幹的!誰幹的!”沒頭蒼蠅似的來回轉了幾個圈,他突然不顧禮節,一把拉住又一次愣在原地的林玉竹,“林姑娘,我們不能呆在這裏,得馬上走,馬上走!”邊說邊拖著林玉竹向外走,急匆匆地要往山下奔。
再過洞口時,林玉竹不覺回頭看了一眼,但見那大墳的旁邊,隱約立著一個模糊的白色人影,耳邊若有似無的飄過一聲輕歎。
秦少均揉著太陽穴,感覺頭痛無比。“情況怎麽樣?”
“林姑娘自然不會往外傳,跟去的兩人我也做了交待,嚴禁他倆把屍骸不見的事向外說,否則家法處置。小墳已重新填了回去。借這次徐明遇鬼的事,我派人把守了山洞口不讓人再進去。裏長等人那裏也打了招呼他們未曾起疑,到是很讚同。”秦少原已恢複了往昔的幹練,一天之內把事情辦得很是妥貼。
“嗯。”事態暫時還在控製之中,秦少均頭痛稍微要好點了。
他才抬頭看向秦少原,“仙姑有消息嗎?”
說起林三姑的下落,秦少原也眉頭收緊,“沒有。”
“怪胎屍骸不見了,這事太過怪異。不知道是人為之,還是鬼神為之。”秦少均的肩頭沉甸甸地,壓得他說話都覺得有點費力。“我們不能這麽幹等著仙姑。少原,你得打聽打聽找個能人回來。去吧。”
“是。”秦少原應著。
“這事,家裏知道的人也不能太多。叔叔和嬸嬸那裏就先瞞一瞞,心兒有身孕也不要知道的好。就告訴少城一人吧。”陶蓁蓁也道:“玉竹妹子與心兒走得近,我看我現在去打聲招呼比較好。”
“嗯。”秦少均點頭。待兩人離開後,回到後堂,也不用人伺候,一個人靠在榻上靜靜地閉著眼。
思緒乍然飛離,慢慢停在一棵大梨樹前,點點白璧紛紛然,樹下一襲碧衣絕塵,“相公。”明眸皓齒,笑意盈盈,“你來,你來。”那美麗的人兒朝自己跑了過來。“雲兒。”秦少均伸出雙手想要將人攬入懷中,可那身影卻越飄越遠,越飄越遠……,一時間天地回歸混沌,什麽都看不見了。“雲兒。”緩緩睜眼,秦少均眼角濕潤,一顆淚珠控製不住,滑落無聲。倘若你還在,該多好。
受了陶蓁蓁的囑咐,林玉竹沒有把小墳屍骨不見的事告訴楊心兒,隻說了徐明遇鬼的情況。
“這麽說,真的是錢家的那位了?”楊心兒憂心忡忡,“這以後可怎麽辦啊?”
整件事情實在蹊蹺,林玉竹總感覺古裏古怪的,可又說不上來哪裏有問題。“姐姐莫慌,還大少爺和蓁蓁姐姐他們在了,總歸會有辦法的。你現在安心養胎,別的事就不要多想了。有姑姑的香囊,你這裏也算有個保障。”到了這步,既沒有解決的辦法自然說不出能真正安慰人的話。
“這香囊我都天天戴著的。但現在這事也隻能看大哥和大嫂的了。”楊心兒苦笑一下,那月白香囊已被穿了繩掛在了脖子上。“我那公爹實也指望不上能有什麽好主意。至於我那丈夫,看在孩子的麵上,也許能指望一下吧。”
想想自己被沈夫人興師問罪那天秦少城的表現,林玉竹很有把握地道:“依我看,二少爺一定會是姐姐最好的依靠。”
“真的?”楊心兒嗤之以鼻,“我才不信了。不過,他這人孝順到是真的。婆婆病了這些日子,他天天都守在跟前,侍奉湯藥前總要自己嚐一口苦不苦。有他這個爹爹做榜樣,我就不擔心將來孩子會不孝順了。”
“你看,總還是有件順心的事不是?”林玉竹道:“姐姐你就別瞎擔心了。”
楊心兒不言,拍拍林玉竹的手。可心裏還是忐忑的。
“啊切!”秦少城猛然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二少爺?”沈夫人手下的周嬤嬤不放心地問:“你是不是不舒服?要真不舒服趕快去休息。要不,太太知道了反到擔心。”
“媽媽不用緊張,我沒事。”連日來的勞累讓秦少城整個人清瘦了不少。“就是方才鼻子有點發癢。”
他雖如此說,周嬤嬤怎會不知道他的辛苦,又道:“這些日子常聽來看診的先生念叨諱疾忌醫什麽的,要是真有不舒服,你可不要瞞著,這小病耽擱久了可會成大病的。你看看這家裏頭,已經病了兩個了,你要是再病了,可怎麽是好。”
“我知道了。”
“真知道才好。”
“真知道了,真知道了。”秦少城無奈應著。周嬤嬤雖是為了自己好,但人上年紀,難免愛嘮叨。
“二少爺。”一個小丫環的出現替秦少城解了圍。“大少爺有請。”
“媽媽你看,大哥找我了,我先過去了。”秦少城連忙快步離開了。
“二少爺!”周嬤嬤對著秦少城的身影叫著,結果後者走得更快了。“唉,一說就知道跑。看你回來,我不說你個夠。”
“周媽媽?”裏屋頭傳來了沈夫人的聲音,“出什麽事了?是少城有事嗎?”
“太太,沒什麽事,大少爺找二少爺過去了。”周嬤嬤掀開簾子,來到床前。“大夫說了您的病是傷心太過造成的,叫您不要再管別的事,要安心靜養。”
沈夫人懶懶地把上半身靠在枕頭上,“養了這麽多年,好呆一直叫我一聲娘,這說走就走了。突然的就這麽沒了。”說著,說著,眼眶裏蓄上了淚水。手比劃著,“我還記得,抱她回來的時候,她才這麽點大,小手小腳的,小嘴就愛笑。我知道,我對不住那孩子。我對不住啊……”
“太太!”周嬤嬤一把拉住她的手,“別說了,別說了。本來小姐她生到這世上就錯了。”
“錯的不是她。”沈夫人無神的搖搖頭,“是那個該死的風流成性的,是那個不知廉恥的,想要拿她來逼我退步!”
周嬤嬤深深地歎了口氣,“二老爺知道你心軟見不得小孩子受苦才敢這麽做。”
“可是我對她也不好啊。”輕輕一閉眼,眼淚無聲的流了出來,沈夫人的聲音有些發顫,“我是挺喜歡她,可是我看到她我就會想起那兩人幹的事,我就好恨,好恨。我一麵喜歡她,一麵又生氣,很多時候我真不知道該怎麽對待她,真的不知道。現在人沒了,我的心卻好痛。早知道會這樣,我或許該早點看開點,也就不會那麽折磨她,也折磨自己了。對了,”她突然直起身盯著周嬤嬤問:“韻蘭到底是怎麽死的?是誰殺了她?”
秦韻蘭被哪樣子發現,背後肯定是有人動手的,但周嬤嬤也有想不明白的地方。“誰會殺小姐?小姐和誰都沒仇啊,連個過節都沒有過。”
沈夫人咬牙切齒地道:“自然不會是衝韻蘭自身來的。是衝我!”
“衝太太您?”周嬤嬤想了又想,“也不對呀。太太就和林姑娘的過節大點,也沒到殺人的地步呀。反正這事怪得很。”
“自然是怪的。”沈夫人的眼神開始混濁,“誰說隻有人能殺人了。當初老太爺那事就不是段家的來複仇麽。”
這話聽得周嬤嬤一個激靈,連忙攔著:“太太你說什麽了。快別說了!”
“為什麽不能說,人家這不就回來了嘛。嘿嘿,還弄得全鎮的人都知道了。”段靜重現的事對於沈夫人來說好像並不怎麽重要,她的口氣就像一個旁觀者:“這麽確定的事,那個人不會不相信吧,我看他能怎麽辦?該來的總會來的。既然姓段的能回來,那麽另一個也回來了又有什麽奇怪。可她回來又怎麽樣?她以為我會像姓秦的一樣怕她?她就打錯了主意。讓她消失,我從來就沒後悔過!”
“太太!”周嬤嬤徹底嚇到了,“別說了,別說了!您累了,要好好休息,要替二少爺多想想,您好了,他才放心啊。”
聽周嬤嬤提到秦少城,沈夫人的眼神逐漸恢複了清明,沒在說什麽,隻是靜靜地靠著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
怕沈夫人心情激動又說出什麽不明智的話來,周嬤嬤又陪著坐了好大一會兒,見她閉上眼睛有小憩的意思。才悄悄地退了出來。心中不免感歎,女人啊!不管是富貴的,還是貧窮的,一旦嫁錯,總歸是命苦。最最可憐的就是韻蘭小姐,還那麽小就連命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