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花廳內,秦少均端坐著臉色比之前白了好多,陶蓁蓁也是一臉的陰鬱。隻有秦冒噙著微笑看著跪在地上的瑞泠。
“這是唱的哪一出啊?”沈夫人跨進門,對眼前的情景頗為奇怪。
“嬸嬸?”秦少均一見沈夫人,吃了一驚。
陶蓁蓁敢忙起身讓坐。“嬸嬸,請坐。”抬頭又見楊心兒和林玉竹,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也沒多說什麽。
林玉竹扶楊心兒在椅上坐下,自己並沒坐小丫頭搬來的凳子,默默站在了楊心兒身後。
“到底怎麽回事?”沈夫人落坐後問道:“這瑞泠不是已經趕出去了嗎?現在怎麽又跪在這裏?”
花廳內一時間因為這個問題陷入沉默,秦少均和陶蓁蓁都閉口不言,且臉色不好看。
“咳咳。”過了老大一會兒,秦冒才道:“夫人,瑞泠是我帶回府的,我要納她為妾。”
此話如平地一聲雷,炸得楊心兒和林玉竹腦子一片空白。納瑞泠為妾?這,這好亂啊!
秦少均和陶蓁蓁的臉色卻是更加得難看了。“二叔,你可知家中的規矩?”
“知道。”秦冒到是很平靜,“娘親臨終遺言,秦家男子終身不許納妾。”
“既然二叔還記得祖母的遺訓,又為什麽非要納瑞泠為妾?你可知,你這麽做可為不孝。”秦少均的頭真的又開始很痛很痛了。
秦冒也不著急,“瑞泠已經懷了我的骨肉,如果讓秦家的子孫流落在外,不能認祖歸宗,也是不孝。”
“什麽?!”楊心兒脫口而出,“懷孕?”
陶蓁蓁朝她輕輕搖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這場麵林玉竹實在不方便再呆下去,也顧不別的了,俯身在楊心兒耳邊說了幾句,就悄悄地退了出去。
“是的,二少夫人。”然而,瑞泠卻順著楊心兒的話開了口,“奴婢本來也是不敢來這裏的,但肚子裏的終究是秦家的血脈,小孩子是應該認祖歸宗的,要不然像個浮萍一樣漂泊在外,任人欺負也太可憐了。所以,奴婢才鬥著膽子來到秦家,還望各位看在同宗血脈的份上接納他。至於我自己,名份什麽的都不重要。隻要肚子裏的孩子好就行了。”
“這怎麽能行。”這下秦冒到是有點急了,“你懷的是我的骨肉,如果不能護你們母子周全,我豈非枉為人父,人夫。”說著,朝秦少均道:“賢侄,今天無論如何,我一定要讓瑞泠進門!”
秦少均卻沒理他,偏頭看向了沈夫人。
“人夫?”沈夫人冷笑道:“倘若你是她的丈夫,我又是你什麽人啊?”
自知失言,秦冒一時語塞,“額?不過一妾,夫人又何必計較?”
“計較?老爺何出此言?”沈夫人口氣冷冷,“老爺與人有了孩子,秦家就多添一支血脈,自然是好事。為妻不敢多有怨言,定會當做自己的孩子一般照料。但我想問老爺一聲,現在大伯和韻蘭屍骨未寒,凶手還逍遙法外,你當真要在這個當口,張燈結彩的討小老婆?”
沈夫人的話讓室內的空氣驟然一冷,不僅秦少均冷得像座冰雕,陶蓁蓁的眼神泛起了幾分厭惡,楊心兒不想多看兩人一眼,連仆人們也有了忿忿之色。
眼看情勢對自己不利,秦冒也不再強硬,語氣帶著商量,“也沒有說要張燈結彩嘛,這瑞泠有了孩子,也不能放著不管不是,不給個名分說不過去吧?”
可是回應他的還是隻有沉默。
秦冒還想要說話,但眾人的沉默猶如一道巨大的牆,硬生生地把他的話堵在了嘴裏,一個字也沒法說出來。而且空氣中隱隱飄著閃電、響著雷鳴,仿佛急風驟雨將至。
“娘,大哥,”急匆匆趕回來的秦少城打破了這片寂靜,也讓電閃雷鳴戛然而止。“父親?”大步踏入小花廳的秦少城看見瑞泠,十分不解,“她怎麽會在這裏?”
“她,她,她……”不知怎的,原本理直氣壯的秦冒在兒子麵前一下開不了口。
沈夫人冷冷地撇了眼丈夫,“她就快給你添個弟弟或者妹妹了,當然是該在這裏了。不然還能在哪裏?”
“父親!”秦少城心頭升起一股怒火,“你怎麽能!”
秦冒老臉有點發熱,但身為長輩的尊嚴豈能有失,“什麽怎麽能,不就收一小妾,有什麽大不了的。”
“什麽叫收一小妾?”秦少城壓了壓心頭火,“祖母明言,秦家男子不許納妾。你這樣做不是不孝是什麽?再來,家裏發生這麽多事,伯父頭顱不知所蹤,韻蘭也還未入土。父親你沒看到家裏處處張掛的是白幡,人人著素服麽?您,您居然有心思尋歡作樂?您有念與伯父的兄弟之情嗎?您有想過自己的女兒還含冤未雪嗎?”
“尋歡作樂”四個字讓秦冒也冒了火,“你真當我是個沒良心的,什麽尋歡作樂!我隻是一時不小心。可是瑞泠已然有了身孕,我不能把她扔在外頭自生自滅吧!”
“可是,你是要收小妾啊!”秦少城寸步不讓,“您難道忘了祖母定下這條規定的原因了嗎?”
原因?秦冒猛然一個激靈,自己一聽瑞泠有了身孕就光顧著高興,許了納她為妾,到把這個給忘得一幹二淨了。“這,這個已經這麽多年了。不會……”
“最近鎮上不太平,聽說有人遇鬼了。這事,老爺不知道嗎?”沈夫人問道。
聽是聽過,但自己也沒太當真。畢竟府裏平安了這麽多年,又有仙姑在。“有過耳聞,但這事真假還不知,不好隨便下結論吧。”
“遇鬼的事不假。二叔還是掂量掂量吧。”秦少均歎了口氣,眉頭皺得很深。
“真是那家的?”秦冒心裏冒起一絲涼氣,看了瑞泠一眼,心底開始動搖。
“二老爺,你可不能丟下我不管啊。”瑞泠可憐兮兮地擦了擦眼角。“更不能丟下我肚子的孩子不管啊。”
“可是,”秦冒想起母親時常提到的那血淋淋的慘案,一時竟然沒了主意。
“好了,”沈夫人道:“瑞泠有了身孕,把她放在外麵是不太好。就讓她在府裏好吃好喝的住下,等著生產吧。至於其他的,老爺你就不要再想了。”又盯著瑞泠好一會兒,“你滿意也好,不滿意也罷,事情就這樣定了。”
“我同意嬸嬸的決定。”秦少均口氣很冷。
“我也沒異議。”秦少城道。
雖說沒名沒分,但終究是讓瑞泠住進了秦家,肚子裏的孩子也有了保障。秦冒也沒多要求什麽。隻是道:“瑞泠,委屈你了。不過,秦家的事你也是知道的。”
瑞泠朝著沈夫人拜了拜,“多謝二太太。隻要孩子有個歸宿,我怎麽樣都不重要。”
“嗬嗬,”沈夫人道:“你也不必謝我,這日子還長著了,以前的教訓是人人清楚,可未來怎麽樣就沒人知道了。但願看在你沒有名分的份上,能落得個母子平安吧。”
眾人皆沒有意見,雖然人人心裏都懷著幾分忐忑,但眼下如此解決亦是最好的了。可誰也沒有注意到瑞泠的眼中閃過的一絲狡黠。
轉眼瑞泠回到秦府也有一段日子,這期間到也算風平浪靜。秦少原從外地請回了一位先生來家裏住著。邱真去了鄰縣暫時未回。秦少均、秦冒和沈夫人聽了新來的先生的意思替秦韻蘭擇了一處好風水,重重的葬了。
林玉竹一時也閑了,瑞泠的事又讓她想著要不要聽從秦韻蘭的意思,找個理由離開。可一則陶蓁蓁拜托她照顧楊心兒和“洗雲閣”,二則,想到雲適意和姑姑林三姑,又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走。
“姑娘,”小香低聲說道,“那個人來了。”
給秦昂上完香的林玉竹心下會意,知道她說的是瑞泠。轉過身,果不然,一道嬌小的身影已來到門前。
“林姑娘,”瑞泠身材苗條,不怎麽顯肚子,隻是衣服比以前寬大了一些。
“瑞泠姑娘。”林玉竹隻得打個招呼,抬腿想要快步離開。
“林姑娘請等等。”瑞泠叫住了林玉竹,“有些話想和姑娘說說,不知道肯賞臉嗎?”
“這,”雖然覺得自己和瑞泠沒有什麽話可說,但林玉竹不是個善於拒絕別人的人,更何況人家揣了一肚子的心思來找你,拒絕了的話又讓別人這心思往哪裏放了,“瑞泠姑娘言重了。”
瑞泠上完香,笑著道:“這裏不太方便,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吧。”
“去我哪裏吧。”林玉竹心思一動,提議道。
瑞泠臉上到沒什麽變化,“好。”
二人回到“香趣小築”。“嗬嗬嗬,”一進屋,瑞泠便笑得花枝亂顫,“上次我就是在這裏嚇到姑娘的吧?真是失禮啊。”
沒想到瑞泠對那件事沒有絲毫的避諱,林玉竹頗為意外,“記得瑞泠姑娘事後說害怕來著,怎麽今天是一副開心的模樣,難不成,把我嚇成那樣,讓你很有成就感嗎?”
“林姑娘誤會了。”瑞泠收起笑,“我心裏其實一直很抱歉。這次大著臉來找姑娘也是想把那件事解釋一下。”
“喔?”林玉竹到也不怎麽意外,瑞泠要是不說點什麽到是奇怪了。
“那件事把姑娘嚇得不輕,不知道事後大少奶奶可把事情給姑娘講清楚了?”瑞泠眼珠轉了一下,問道。
“自然是講了,”林玉竹彎起嘴角笑得有幾分調皮,“蓁蓁姐說了,是你們兄妹想要逃脫懲罰使的壞。見我是個軟柿子就捏一捏而已。”
“大少奶奶怎麽能這麽說?不過,人家維護自家人也是正常的。就是可憐了林姑娘你,好端端的招了無妄之災,還被蒙在鼓裏,連個準信都不知道。”
來說事非者便是事非人,林玉竹也不想再多繞圈子,“瑞泠姑娘還是明說吧,這準信是誰啊?誰要真的想嚇我?反正不是你和你的兄長吧。”
瑞泠道:“我和哥哥與姑娘無冤無仇,要找事怎麽也不會想到姑娘身上的。自然是有人威脅加命令才會出手的。”
“誰?”
“二太太。”
這個答案,林玉竹在楊心兒的提點之下早就猜得七七八八了,連小香小趣都沒感到多少意外。
“然後了?”
“然後?”林玉竹的平靜,到是讓瑞泠好生意外,“姑娘不想知道原因嗎?”
“我不問,你也會說,不是嗎?”
瑞泠隻得接著道:“哥哥照顧大老爺的鸚鵡一向細心,可就那一次稍稍疏忽了一下,鸚鵡就被別的人給弄死了。哥哥找不出那人是誰,又害怕大老爺責罰。腦袋一熱就想到了利用那個傳說,讓我裝鬼哭和鬼笑,就說鸚鵡是鬼給弄死的。本來也就打算裝個十天半月就行了,誰知道那天我和哥哥偷偷在花園角落裏商量事情的時候被二少奶奶給撞見了。當時雖然糊弄了過去,卻被二太太瞧出了端倪,也不知道她怎麽就查到了我和哥哥,把我們叫了過去。威脅我們,讓我們來嚇姑娘,如果不來,就把我們交給大老爺。我和哥哥本就害怕,再加上二太太又許了我們一些好處,就答應了下來。那天晚上,哥哥買通了姑娘院子裏的幾個婆子,放了我進來。”
“可你們還是被抓了啊?”
“是啊。不過,我們也還是得感謝二太太的,如果這背後不是有她,估計我和哥哥不是隻被趕走這麽簡單。為了維護秦家的麵子,大老爺不想過於深究這件事。”
“既然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你現在來我這裏重提此事,目的為何?”
“因為有一件事,我至今也想不通。”
“何事?”
“那天我和哥哥商量好的,隻是在這院子裏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幾聲就完事,可我進了院子沒多久背後就一冷,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等我能看清楚人的時候已經被人抓住。這中間發生過什麽,我真的一點都不記得。林姑娘,當初你來問我時,我沒有對你撒謊。”瑞泠盯著林玉竹的眼睛,“這一點不奇怪嗎?”
當然奇怪,這也是林玉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當時還想到雲適意的身上,但並不想讓瑞泠看出來,側身避過她的眼神,“你有什麽看法?”
“我認為這件事和二太太脫不了幹係,不是她直接動的手,就是找人做的。”瑞泠說的很直接:“畢竟知道那天我要來你院子的,除我哥哥,就隻有她了。”
“那你認為,二太太動了什麽手腳?”
“還能什麽!”瑞泠有點激動,“不就是鬼上身!”
“鬼上身?”林玉竹有點懵。
“不瞞姑娘,我和哥哥出了秦家後,對這事怎麽也想不通,就到處打聽。後來,有個會點道術的人給我們說,我那情況就是鬼上身。”見林玉竹還不太相信,瑞泠又道:“姑娘你想想,如果不是鬼上身,大老爺為什麽會草草了結這件事,事後,還不許包括你在內的人再提起。多半就是因為發生了這樣的異事,讓大老爺覺得傳出真相會坐實錢家鬼魂來報複的傳言,不僅讓秦家顏麵有損,還會鬧得人心慌慌,才大力按了下來。”
這話也不無道理,但林玉竹還是有疑惑,“你言下之意,是二太太讓鬼上的你的身?可是,二太太怎麽可能會這些東西?”
“仙姑在秦家呆了這麽多年,有心的人偷學點,也不是沒可能吧?”瑞泠神秘兮兮地說:“韻蘭小姐不也是平白無故地突然就傻了,聽說傻之前可是在二太太房裏吃過好東西的。”
這下,林玉竹不想吃驚都不行了。但是,“瑞泠姑娘今天來的好意,我已經明白了。不過,有些事情若隻是猜測,還是不要到處亂說的好。話說多了,容易招事非。”
瑞泠不以為意地笑笑,“我一心為姑娘著想,姑娘明白就好。不知道這以後,我能常來這‘香趣小築’坐坐嗎?”
林玉竹思忖片刻,道:“若你不嫌我這裏人多嘈雜,沒個清靜,隻管來便是。”
瑞泠滿意地點點頭,“好。多謝姑娘。那我以後可常來了。這次打擾姑娘也久了,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