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秦家這場布施真是引來了不少的人,基本就沒個空的去處,這不才找了個稍稍得閑的所在,還沒站穩,忽地就竄出個人來,沒頭沒腦的衝了過來,要不是小茉兒眼急手快地拉著瑞泠躲開,十成十地會被撞到在地。


  “你這人怎麽回事啊!”就差沒被嚇掉魂的小茉兒瞪起眼,“眼睛長了哪裏了?沒見前麵有人嗎?撞壞了我家姑娘,你賠得起嗎?”


  來人是個中年婦人,粗布衣衫,頭包帕巾,看起來極其普通,隻在眉宇間還殘留著幾分韻味,想來年青時應該長得不差。婦人顯然也知道自己闖了禍,隻是低著頭,怯生生望了瑞泠幾眼,張了張口,到底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瑞泠心裏冷笑,看來是個沒怎麽見過世麵的貧婆子。臉上卻掛起一個溫和地笑容,“我也沒什麽,你不用怕。”說完扶著小茉兒就要離開。


  “請問!”那中年婦人總算出了聲,“您是秦家的哪一位?”


  聽到這個問題,瑞泠心中無端在升起一股火,臉色瞬間有點不好看。


  小茉兒機靈地掃了一眼瑞泠的臉,對著婦人厲聲道:“怎麽著?你撞了人還有理了?打聽那麽清楚,是還想訛上一筆嗎?!”


  “我,我不是那意思。”婦人聲音很小。


  “那是幾個意思?”小茉兒得理便不打算饒人,“看你這樣子不像個壞人,心啥這麽歹毒了?沒見我家姑娘有孕在身嗎?撞壞了可是兩條人命!好在老天爺保佑沒出大事,我家姑娘心好也不計較,你不感謝也到罷了,還纏著問這問那的,你到底想幹什麽?還怨我們弄髒了你的衣服不成?要不要賠給你啊?不是我說你,就你這衣服,在我們秦府,扔地上都沒人要!”


  那婦人越發的窘迫起來,一個勁地搖頭,“我,我哪裏敢。我,我隻是……”


  “隻是什麽?裝得到挺可憐的,敢情我們還欺負了你不成?!”


  “我隻是想請你們帶個口信給二太太!”婦人閉著眼睛,鼓起勇氣大叫了一聲。


  “帶什麽?!”罵得起勁的小茉兒一時沒反應過來,“帶什麽帶!口信?你算……”咦?不過也馬上感覺到了不對,“二太太?……二太太?”她看向了瑞泠。“姑娘?”


  瑞泠心頭也是一驚,但沒表現出來,隻是又一次揚起嘴角笑著,“這位嬸嬸認識我家二太太?”


  “有,有過一麵之緣。”婦人怯怯道。


  “那你找二太太有何事?”瑞泠又問。“你到是說說看。我碰巧是二太太房裏的人,如果不是什麽大事,能幫你我一定幫你。”


  “我,我”婦人猶豫半天,“我聽說秦家小姐不幸過逝,我的女兒也在前段日子出了意外,不在了。雖然我與二太太身份差別太大,但還是想見見她,同樣是失去女兒的母親,也許能說上幾句話。二則,我囊裏實在羞澀,不怕姑娘笑話,我想借借秦家的光在這次法會上給我女兒超度一下。”


  聽了這話,瑞泠又一次打量了婦人一翻,實在看不出有什麽特別的。但這遭遇也是可憐,口氣不自覺又緩了好幾分,“既是這樣,還請嬸嬸說出姓名來,我也好稟報二太太。”


  婦人又想了想,“我一貧苦之人,名字在貴人麵前說出來恐怕不吉利。還請姑娘就說把遇見貧婦之事說給二太太就行。若她願意見我,請到東街最盡頭的門上畫了一朵祥雲的那個小院子就可以找到我了,”


  好奇怪的人。明明是指明找人卻不肯說自己是誰?但看婦人神色頗為堅定,強求隻怕也是不行,瑞泠隻得道:“那我就去替嬸嬸回二太太一聲,至於二太太想不想見你,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


  “有勞姑娘了。我這裏先謝過。”婦人扶了扶身子,道了禮。


  “不必客氣。”瑞泠對小茉兒說:“既然現在有了這位嬸嬸的托付,我們就先回去吧。”一手扶著小茉兒對婦人道了聲:“告辭。”


  “姑娘慢走。”婦人對著兩人的身影又躬身一鞠。


  然而,瑞泠回到別院後並沒有直接去見沈夫人,借口乏得很躲進了自己的屋子就沒再出來。


  “姑娘這是怎麽了?”見瑞泠窩在屋子裏不見人,小茉兒有些心慌,莫不是真的在外麵染了風寒?若真是病了可怎麽得了?自己在二老爺和二太太那裏都沒法交待。“身上哪裏不舒服?我這就去請大夫。”


  “回來。”瑞泠沒讓小茉兒出門口,又塞了一錠銀子在其手中,“我沒有哪裏不舒服,隻是在二太太這裏呆得有些久了。”


  小茉兒恍然大悟,“姑娘是心裏堵了?”


  “也不是。”瑞泠笑笑,“我也許久沒見哥哥了,有些想他。麻煩你跑一趟腿,請他來看看我。”


  “這?”小茉兒有些為難,“是私下見麵嗎?”


  “我哪裏敢呀。當然要先報過二太太。這銀子不過讓你來打點老嬤嬤們的,讓她們能快點傳話。你也知道她們的,就算是二太太發了話,不給點好處也能拿著雞毛當令箭,借口多得能拖到明年。我隻想早點見見哥哥。”


  “我明白。姑娘放心好了。瑞大哥一準明天就能來見你。”小茉兒拿了銀子出了門。


  瑞泠半眯起眼,想著先前的那個婦人,“還是見過哥哥再作打算吧。”


  第二天一大早,瑞清便拎了些東西過來了。先去沈夫人那裏請了安,回一些布施的情況,代秦少城問了好。過後才來了瑞泠處。


  “妹子這些日子可還好?真是辛苦你了。我在外麵弄了些補品,你一定要小茉兒燉給你吃。”說完把一個大紙包放在了桌上。


  瑞泠示意小茉兒收拾了,又道:“你拿些到廚房去,瞅著她們燉,別讓人偷拿了去。”


  “是。”小茉兒捧了紙包下去。


  待小茉兒出門遠去,瑞清才又開口,“妹子這麽急叫我來,是出了什麽事麽?”


  “說來也不是什麽大事,但我總覺得應該通知哥哥一聲。”瑞泠道:“昨天,我去外麵的時候遇到了一個怪人。”


  “怪人?”


  “是一個貧婆子,看那穿著打扮真是再平常不過了。但她卻要求見二太太。”


  “喔?”瑞清也來了興趣。“一個貧婆子要見二太太?這可能嗎?”要知道,沈夫人娘家可不是什麽尋常人家,也是當地的一代豪富,富可敵國不敢說,比起秦家一點也不差。更何況,沈家雖說不是官宦之家卻不讓多讓。隻因為沈太爺愛才惜才,曾支助過不少的貧窮學子求學趕考,與沈夫人同鄉的所出仕之官,十人中起碼有五人都是受過沈家恩惠的。因此沈家在朝廷中人脈頗廣。這樣一位出身巨富之家的太太怎麽會和一個貧婆子有交集?

  “奇怪吧?”瑞泠道:“還有更奇怪的了。我問她姓什麽叫什麽,她卻不肯說。隻說曾與二太太有過一麵之緣,如今也和二太太一樣痛失女兒,所以想見個麵,相互訴訴苦。”


  “啊?”瑞清到還真是吃了一驚,“與二太太相互訴苦?”這人當自己是誰啊?還不肯說名字。


  “所以,我隻得請哥哥來一趟了。”瑞泠歪著嘴角噙著笑,“她說了,她住在東街最底的那間院子,院門上畫了一朵祥雲。”


  “知道了。”瑞清點頭應著,“回頭我一定好好查查。”這麽有趣的一個人肯定是不能放過的。“不過,妹子。你真的想就這樣下去嗎?如果你想離開,我可以幫你。”一轉頭,心中又升起一股不甘。


  “我為什麽要離開?”


  瑞清眼前浮現出前幾天兒時同伴送他的妹妹出嫁的情景,“妹子,其實你不用這樣。秦家雖說是有錢人,但二老爺也太……。你應該找個合心意的年青小夥子。何必拿自己的大好年華陪一個、一個快入土的老頭子。”


  瑞泠奇怪地看著哥哥,“哥哥今天是怎麽了?你明知道我為什麽要回到秦家來的啊?如果不是為了主人,你真以為我會看上二老爺?”


  “是,主人是對咱們有恩,”瑞清勸道:“但、但你也沒必要做如此犧牲。主人要對付秦家,我們可以想其他的方法幫他。你本來一個清清白白的大姑娘,現在卻……”


  “哥,”瑞泠臉色一變,仇恨充滿了眼睛,“難道你不恨秦家嗎?你七歲就在秦家做工,十幾年來老老實實沒犯一點的錯。結果一隻鸚鵡死了,你都不敢向秦老爺求饒。為什麽?因為你知道,在秦老爺的眼裏,你的命還比不上一隻鸚鵡。是,我們弄出那麽大的動靜後,他們是沒殺我們,但他們趕我們出府,還通告其他的大戶說我們背主藏奸,用邪術害人,根本就是想斷了我們的生路。那個時候要不是主人拉我們一把,你說我們會是個什麽情況?”


  瑞清唉了口氣,“可是,我希望你能和別的女孩兒一樣,有個般配的丈夫,生幾個小娃娃,而不是把自己和肚子裏的孩子一起當作算計別人的工具。”


  “路是我自己選的,不管將來如何,我決不怨人。隻要能幫主人完成大事,我心甘情願。”瑞泠的態度很是堅決。


  看她如此,瑞清苦笑道:“我是你哥,從小就我們倆相依為命。你的心思又怎麽可能瞞過我了?但願你對主人的這番心意,他會好好珍惜,將來事成之後能不付你給你一個交待。否則,我這做哥哥也不會放過他。”


  被說破心事的瑞泠麵上微微泛紅,“哥,你在說什麽?我可配不上主人。”


  瑞清站起身,像小時候那樣伸手彈了一下妹妹的額頭,“你配不配得上,我說了算。”說完轉身出門,“好了,該幹正事去了。”


  看著哥哥出了門,瑞泠輕輕皺眉,心下一片黯然。不過,隻是一小會兒,她便收拾好了心情,“現在不是該想這些的時候。”起身獨自一人來到了沈夫人屋子前頭。


  “周媽媽,”瑞泠在屋門口往裏張望,“周媽媽。”


  周嬤嬤聞聲從裏屋走了出來,“是瑞泠姑娘啊?叫我有事嗎?”


  “二太太在嗎?”瑞泠笑得很是溫柔,“我這些日子不知怎的忘性大得很,昨個兒有人托我給二太太帶個信,結果我居然就給忘了,這才剛想起來。”


  周嬤嬤扶著瑞泠進了屋,“懷了身孕人都是這樣子的。太太在屋裏,姑娘進去就是了。”


  沈夫人身體歪在椅上,臉色泛白,神情看上去很是疲憊。“瑞泠來啦,”見瑞泠進來,抬抬手,“坐。”


  瑞泠謝過沈夫人,小心翼翼地坐在門口的一張小圓凳上。“前幾日還看太太精氣神挺好的,怎麽今天臉色會如此不好?”


  沈夫人唉口氣,“唉!人老了就是這樣,稍微累點兒體力就跟不上。別看坐車來的時候我跟個沒事人一樣,誰想這一歇下來就覺得渾身不對勁,精神也跟著一天不如一天。今天更是疲得一動也不想動。你要是再晚點來,我就又得回床上躺著去了。你有什麽話,就快些說吧。”


  “是這樣的。”瑞泠開口道:“昨天蒙太太恩典讓我出去走走。快回來的時候,碰到了一位太太的故人。”


  “我的故人?”沈夫人擰起眉,“是誰啊?”


  瑞泠道:“說也奇怪,我也問過她的姓名,可她隻說是與太太有一麵之緣的人。其他的就都不肯說了。交待我回來給太太您帶個話,說是,她也是一位剛失去女兒的母親,聽說了韻蘭小姐之事,想與太太說上幾句話,彼此能有個安慰。二來,她也想借秦家參與的這次法會替她女兒超度一番。”


  “她也才失去女兒?”沈夫人一定是又想起了秦韻蘭,臉色比剛才還白上了三分,“這人是誰啊?周媽媽,你替我想想,我們認識的夫人、太太裏有誰是也才失去孩子的?”


  周媽媽凝神想了一會兒,“沒有啊,熟識的幾位太太都沒有這些傷心事。”


  “那會是誰啊?”沈夫人左手揉揉額頭,“她長什麽模樣啊?”


  “看她的穿著打扮不像是富貴人家的。”瑞泠接著道:“衣衫都是尋常市井人家的著裝,頭上也沒什麽首飾。一雙細長鳳眼,鼻梁挺高,嘴唇不厚也不薄,可能也是失去了孩子的原因,神情也不太好,但…………”


  “但什麽?”


  “我總覺得吧,她現在看起來是普通,但以前也應該算是個美人。那雙眼睛,仔細瞧去還是、還是……”瑞泠搖搖頭,“我這肚子裏頭沒什麽墨水,還真不知道怎麽說。反正吧,給人的感覺很是特別。”


  “是嗎?”沈夫人道:“她能給留下你這樣的深刻印象?既然我也見過,也應該印象深刻才對啊。可我就怎麽也想不起來啊?她還說什麽了嗎?”


  “她說,太太要是想見她,可以去找她。她住在,”這次換瑞泠揉起了額角,“她住在,住在哪裏來著?太太,你看我這記性。她說了一長串,我當時是記住了,可現在怎麽就想不起來了了。這可怎麽辦啊?”


  周嬤嬤笑著打了個圓場,“這女人了有身孕啊,這精華了全都去了肚子裏的小娃娃那裏,自己的身體反倒是很容易出各種狀況。這忘性大也是正常的。太太也是過來人,有什麽可怎麽辦的。”


  “是啊,”沈夫人也道:“這女人懷孕是人生中的大事。你現在應當以安心養胎為主,別的事都放著吧。不就是一個故人想見我嘛,又不是什麽大不了事。等你想起來了,再來告訴我也一樣。就算一直想不起來,也沒什麽。”


  “謝太太體諒。”瑞泠起身扶了扶。“太太放心,我身邊的小茉兒當時也在,等我回去問問她,一定給太太個準信。”


  “再說吧,”沈夫人對周嬤嬤說,“聽瑞泠這麽說,也是一個可憐人。等到知道了地方,你帶點銀子和東西代我去慰問一下。你看我這精神也是難見人了。”


  “是。”周嬤嬤應了。


  瑞泠知道自己也不好待下去,便道:“打擾太太久了,讓太太又多費了神。我就不打擾太太休息了。”


  “也好。”沈夫人道:“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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