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左翁長籲一口氣,“那是,大概八、九年前。有一天,有一個婦人來到我們家找到拙妻…………”


  “這位大姐,找老身有什麽事?”左婆婆熱情地問道。


  來人是位中年婦人,長相通常,衣著普通,但神情卻帶有三分的高傲。“聽說婆婆是這縣城裏的妙手,我有一件特來煩請婆婆幫忙。”話聽上去十分客氣,但音調裏分明含著不容拒絕四個字。


  雖說自己也是個平頭小百姓,但多年來在縣城裏憑著技術好,怎麽著產婦家裏頭都會尊重幾分,左婆婆也不是個喜歡隨隨便便就聽人使喚的人。“這縣城雖然不大,但生孩子的時時總會有那麽幾家,都早早的來老身這裏打過招呼了。老身這手頭的活計一時比較忙。到底何事,還請大姐現在就說個明白,容老身考慮考慮。”


  婦人輕蔑地一笑,“他們出多少錢?”


  左婆婆也一笑,“這不是錢不錢的事,老身能在縣城立足,除開手藝也得憑個信用二字。多年的招牌不能輕易砸了啊。不隻接你家的活,以後還得接別的家不是嗎?你說是吧,大姐。”


  婦人看了左婆婆一眼,眼中閃過佩服的光芒,“看來,我的眼光不錯。婆婆是個重信守諾的人。這樣我就放心了。”


  婦人態度的轉變弄得左婆婆一怔,“大姐,你?”


  “婆婆,實話跟你說吧,我的托你的事很重要,也有些棘手。我希望能在一個月之內處理好現在請了你的那幾家。”


  “大姐,我不是說過了嗎?”左婆婆頗為無奈,這位大姐怎麽喜歡強人所難了。


  “酬金五百兩。這是一百兩訂金。”婦人說著取出一張銀票放在桌上,“還望婆婆不要把這事說出去。一個月後,我會來接婆婆。請婆婆做好準備。”說完,也不給左婆婆再次說話的機會,轉身就離開了。


  “喂!大姐!”左婆婆抓起銀票,追到門口。


  左翁聽到左婆婆的叫聲,走出來看看發生了什麽事?“怎麽了?”


  “這,這,”左婆婆把銀票拿到左翁麵前,“你看看這個。”


  左翁不明就理地接過銀票,一看,瞬間瞪大了眼睛,“這,這,怎麽這麽多錢?”


  左婆婆一臉為難,“就是啊。這麽多錢,這事隻怕不好辦啊?”


  “人家找你幹嘛?接生?”給這麽多錢?這接生的怕不是個神仙啊?


  “不清楚,那位大姐放下這銀票就走了。還說,這隻是訂金。”


  “訂金就一百兩?那她說酬金給多少?”


  “五百兩。”左婆婆伸出手比了一下。


  “五百兩!”左翁倒吸了一口氣,“這麽多啊?這到底讓你幹什麽?”


  左婆婆心中忐忑不安,“老頭子,你看我去還是不去啊?我這心裏不安的很,要不等那位大姐再來的時候,咱們把這錢退給她,活咱們也不接了。”


  “你傻啊?五百兩啊。有了這錢,將來兒子娶媳婦的錢,女兒的嫁妝就都不愁了。你不是總擔心兒子娶不到好媳婦,女兒嫁妝少了在婆家抬不起頭嗎?這錢送到家門口,你又推出去幹嘛?”


  “可這錢太多了。平白無故的誰會給你這麽多錢?這要做的事,恐怕很不簡單啊。咱們這小老百姓的就圖個平平安安。這萬一要是個什麽大事,該怎麽辦?”


  “她到底讓你做什麽?”


  “她沒說,隻說讓我處理好手上的事,把時間空出來等她。一個月後她來接我。她要是說了,我不當場就能做決定了嘛。這不說才讓人提心吊膽。”


  左翁手裏攥著銀票,來回走了兩步,把銀票放在桌上,又馬上拿了起來,“這樣吧,老婆子。這錢一時半會也是送不回去的,你就先把答應的那幾家,到時間接生的就先接生,時間不夠的就推了。等那位大姐來的時候,我跟你一起去。如果事情不嚴重,咱們就接下來。如果真不是什麽好事,咱們就不接。”


  “唉。”左婆婆看看,也隻能這麽辦了。有老伴跟著去,心裏頭多少會踏實點。


  “那這一個月後,那婦人真來的?”秦少均問。


  “唉,來了。準時來的。”?左翁道。


  “那她可讓老丈跟著去了?”


  “開始她當然是不肯的。不過,我也很堅持,不讓我去,我就不讓拙妻去。她沒辦法,最後還是讓我跟去了。”


  “那她到底找婆婆做什麽事情?”秦少原來了興趣。


  “還能是什麽?當然是跟孕婦有關了。”


  “接生?”


  “不止,是照顧孕婦。”左翁對秦少原說。


  “照顧孕婦?”秦少原納悶,“時間很長嗎?出這麽多錢,必是哪家高門大戶的夫人?”


  左翁搖搖頭,“普通人家。看那院子跟我家差不多少。隻是那孕婦長得挺耐看,人秀氣。”


  “那孕婦是什麽人?”秦少均又問。


  “來接人的大姐說是她妹妹。可我不怎麽相信。畢竟如果真是她妹子,她怎麽能讓我們做那種事出來?所以,我讓拙妻偷偷問了孕婦一下。孕婦說她姓盛,那大姐說她姓何,兩個卻都從不提夫家。我雖然一時無法準確判斷,但怎麽看怎麽都不像親姐妹。”


  “何?”秦少均腦中閃過一個人影,“這何姓大姐讓老丈和婆婆做什麽事啊?”


  “這就是我做的孽啊!”左翁又拍著大腿悔恨不已,“都是我貪心才答應了這種事情。”


  “什麽事啊?爹。”一旁的兒子和女兒相繼發問。想來那五百兩都用在自己身上了。


  “那姓何的女人表麵上孕婦很好,整天的好吃好喝待,時時的噓寒問暖,還弄了人參等東西燉給孕婦吃。可私下裏卻讓我們答應她,等到孕婦生產後,立刻把孩子交給她,並對孕婦說孩子生下來就死了。”


  “什麽?!”在場的所有人一聽到左翁這話,不約而同的大叫了一聲。“這,這是要偷孩子麽?”


  “正是。”左翁羞愧地說,“拙妻一輩子清清白白做人,唯一就此一次汙點,都是因為我貪心所致啊。”


  “爹?你和娘真的,真的做了?”左家兒子和女兒雖然已經猜到結局,但還是不敢置信地問,“真的,真的做了這種事?”


  “唉。”看得出來對這件事左翁十分的悔恨,但錯還是鑄成了,“我真的很貪心。當時,你娘聽到是這樣的事,是不肯答應的,當時就想不幹了要回來。”看看身邊的兒子和女兒,眼中又泛起了淚水,“但我卻想到了令一方麵,既然是如此不可告之事,那麽何不多要一些了?想來,獅子大開口,對方也隻能是應下了。所以,我跟那姓何的女人說,事情可以做,但要把價錢加到一千兩。”


  “老丈?”左翁此言,連秦少均也沒想到。不由用一種複雜的眼光看了過去。


  “二位公子現在心裏是不是對老頭子十分鄙視?”左翁一笑,坦言道。多年來,這事他已想得很清楚了,被人看不起,也是正常。要是怕這個,他也不會說出來了。


  “老丈請接著講。”收回目光,秦少均說,“事情已經過去,晚輩隻想知道當看看始末。老丈的對錯,輪不到晚輩來評判。”現在不是追究誰是誰非的時候,再說,左婆婆已經為此沒了命。


  “姓何的女人當然不肯輕易就答應,一番討價還價後,最後我們以八百兩成交。我當時給拙妻說,就算我們不答應,姓何的一定會另外找人來做,重新來的是什麽樣的人可沒有保證,說不定會對孕婦下黑手,幹脆在生產時搶了孩子再娘一把弄死,以此威脅姓何的要更多的錢也不是不可能。由我們來做,起碼可以保證孕婦活著。拙妻信了我的話,她也是擔心孕婦和孩子,就答應了。”


  “後來,那孕婦生產順利嗎?”秦少原突然插了句嘴。


  “順利,很順利。”


  “生的兒子還是女兒?”秦少原又問,像個好奇寶寶。


  “是個千金。一個可愛的小姑娘。”大概是想起了當時那個嬰兒,左翁的臉上第一次有了發自內心的溫暖笑容。“哭聲響亮,是個健康的孩子。”


  “後來了?”眾人都等著。


  左翁的笑容消失了,“自然是應了那姓何的女人的要求,把孩子給了她,跟孕婦說孩子沒了。”


  “那,再後來了?”


  “才當娘的那個當然很傷心。姓何的女人好言好語的安慰了一番,還是和以前一樣,好吃好喝的待著。我們事情辦完了,也沒被為難,被送了回來,八百兩銀子到家時就兌了現。隻是一再要求一定要保密,不可傳出去,否則會對我們一家不利。那孩子去了哪裏?姓何的女人和孕婦又去了哪裏?我們就不知道了。”


  房間裏一陣沉默,各人陷入各自的思緒…………


  “唉,不對呀。”“好奇”寶寶秦少原忽然想起了什麽,叫著,“老丈,這裏麵不有鳳簪什麽事啊?您不是說見過這鳳簪嗎?可這一圈下來,鳳簪的影子都沒出現?”


  秦少原的話提醒了屋裏的其他人,紛紛把眼光調到了左翁身上,個個眸子裏畫滿了問號。


  “聽著像是和這簪子沒什麽關係,是嗎?這關係可大著了。”左翁看了一眼秦少原,“年輕人不要急。我且問你,就前麵的這件事來看,你覺得這背後是個什麽樣的隱情了?”


  “我嗎?”秦少原沒想到左翁會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一時還真沒想過,但他略一思索便有了答案,“多半是那位孕婦懷孕這事是件不怎麽名譽的的事吧?所以才從不提夫家,要偷偷生產。老丈你先前說不覺得姓何的婦人與孕婦是親姐妹,我到覺得可能錯了。”


  “怎麽錯了?”


  “是,姓何的女人要求你們給孕婦說孩子死了是不正常,但如果真是件不名譽的事,也就說得通了。她們對你們都從不提夫家,可見這夫家提不得,即提不得,這孩子的存在隻怕會影響孕婦以後的生活。當娘的自然是舍不得孩子,這個時候隻有至親之人才會做了這狠心人,替孕婦把孩子處理了,讓她以後的日子能好過。”


  “你這話也有道理,我當初也曾這麽想過。因為這樣想的話,還感覺是做了一件好事,心裏怎麽都好過不少。人嘛,總是會給自己做的事情找一個好的借口,以減輕心裏的負擔。”


  “那後來,老丈不這麽想了嗎?”


  “你想想,如果真是親姐妹,又拿得出八百兩銀子的人。孩子生了,自己編個借口養著就成,或者悄悄給親戚收養或找人收養都不是難事,把我們唬過去不行嗎?為什麽非要讓我們兩個陌生人知道她家這事?”


  “或許是孕婦因為知道何姓婦人的打算,所以不相信她所說的話了?”


  “聽著是有些道理,但姓何的女人可以說明啊,編個故事博同情還用不了八百兩了。銀子太多沒地方花嗎?”


  “這,哎呀,這怎麽看著正常,想想又不正常,不正常嘛,又想想覺得也解釋得通。我有點糊塗了。”秦少原撓撓頭。“到底哪裏不對勁?”


  “我也糊塗過,很久之後我才想明白。”左翁前麵的問話並非為了為難秦少原,“你沒親身經曆,隻憑我三言兩語的,當然是這個反應。”


  “還請老丈指教。”


  “有一點很奇怪。就是她們什麽都不說。除開私下告訴了我拙妻自己姓什麽,那孕婦就什麽都不說了,她不說孩子的來曆,我們哪裏好問。那姓何的女人也不說,不說她這妹子為何會了有身孕?為何偷偷獨自待產?而且,那孕婦偶爾還會憂鬱一下,那姓何的女人整天的精神煥發,一點也沒有擔心孩子會對妹子未來造成不好影響的樣子。反到是很盼望孩子來到這世上,就好像孩子一到她的手,她就功成名就了一般。”


  “功成名就?”秦少原“稀罕”地一挑眉。


  “對,就是這感覺。功成名就。”左翁點頭道:“就算生的是個女孩,她抱著也是眉開眼笑,高興地合不攏嘴了。沒看出來有半分要將血脈親人送人的愁苦。”


  “這是奇怪了。不過,依老丈所言,何姓婦人也隻是普通人家,卻能拿出來八百兩,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對啊,這點也挺奇怪的。”


  “後來,後來,老丈是怎麽想明白的?”


  左翁看著秦少原,輕笑著,但笑容中夾雜著苦澀和懊惱,“因為後來有了這鳳簪的出現,鳳簪的主人帶著先前的孕婦找孩子來了。”


  “啊?”秦少均心中一陣激動,差點就站了起來,雲苓?


  秦少原也是一愣,“老丈快說,快說。”反應過來,就不顧禮貌,一陣催促。


  “約麽著兩年後,這鳳簪的主人就找上門來。”


  “對對,”左家女兒也想起來了,是那個時候。“那位夫人可美了,身邊還帶著臉色白白的沒什麽血色的女人。”


  “那位臉色白白的沒什麽血色的女人就是當初的那位孕婦。”左翁看了眼女兒,對她的說法似乎有些不滿。


  “知道了。爹。是位大姐。”左家女兒連忙改了口。


  當初的孕婦和雲苓一起?對了,那孕婦姓盛。莫不是?秦少均腦子裏轉動著,一個答案呼之欲出。還待左翁的下麵的話來證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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