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秦少均和三位捕頭這邊,對對方所說的線索聽一個驚一個,合在一起,就如同揉在一起的一團亂麻,要想從中捋出頭緒實在是很難很難。


  四人愁眉苦臉了一番,王捕頭率先開了口,“其實所有的疑點都集中在了邱實的身上,最好的突破口就是他了。”


  “可他現在哪裏還能開口說話?”這一點對於秦少均來說即感到遺憾但同時也悄悄地認為有那麽一點幸運。


  “是啊。”郭捕頭和肖捕頭也覺得可惜,本以為找到邱實就能讓案子的進展進一大步,沒想到這人就這麽沒了,線索斷了不說,還留下了更大的謎團。不過,話說回來曆來命案哪裏有輕鬆的,哪件不是三彎九倒拐,按下一波又起一波的。即吃了這碗飯,怎麽著也查出個真相,對上對下才能都有個交待。“郭兄說邱實是自殺,臨死前可曾說了些什麽?”


  “哎,”經他們這麽一提醒,王捕頭也想到了,“這事可以問問羅公子,大少爺剛才古先生不是過去了嘛,我們現在要不要也跟過去看看?”


  秦少均對這提議並不怎麽讚同,“羅公子昏迷了一夜,也不知道醒了沒有?再說,他們那些法術之類的事情,他們就算解釋了我們也未必聽得懂。看古先生的樣子,雖是料到了會發生事情但不明其中到底發生了些什麽,且等他和羅公推敲得出定論之後,我們再去問個明白最好。否則,就算我們問了,羅公子若是不肯說,我們又能拿他怎麽樣?”


  “大少爺這話也有道理。”羅平是什麽人,王捕頭昨夜也是見識過的,倘若真不想說,也是沒辦法的。


  “這麽說,我們還希望盡快知道事情的真相?”郭捕頭和肖捕頭眼中浮起了一絲期望。


  “希望是有,但結果如何還很難說。”秦少均可不能在官府的人麵前把保票打得太滿,得留一步回旋的餘地。其實還有一個證人,就是吳安民,不過既然幾位捕頭都一時沒能想起,自己也就沒想起好了。想來,少原知道這兩位捕頭來了之後,應該會去看吳安民的。


  “有希望就好,總比線索全斷的強。”郭捕頭和肖捕頭心頭總算有些盼頭了。


  雖說晚上暈了過去,但羅平早以醒了過來,隻是沒有下床,也不怎麽想見人。此刻正背後支著一個枕頭,靠在榻上發愣。


  阿野怕他餓著,一早就去廚房端了早飯,清淡小粥和幾樣十分開胃的小菜。


  “公子,吃點東西吧?”阿野把粥端到了羅平麵前。


  羅平拿手擋開了碗,翻身從床上坐起,走到窗前,推開窗戶,任那混和著寒氣的淡淡陽光照進屋內,他凝視著外麵,腦中的思緒在飛轉,一個大大的問號旋轉著形成了一個無限深邃的漩渦。


  “公子,古先生來了。”不知過了多久,阿野的聲音把羅平的思緒從漩渦裏拉了回來。


  羅平拿起狐毛披風把自己裹住,重新坐回到床上,用一張特別蒼白的麵色來迎接自己的師兄。


  秦少原帶完路就自己回去了,古先生是一個人跟著阿野進來的。


  “師弟,可還好啊?”古先生微笑著問。


  “師兄,你看了?”羅平也微笑著反問。


  古先生認真地端詳了一番,在阿野端來的一張鋪了錦緞墊子的杌凳上坐了下來。看似關心地說,“看上去似乎不太好啊。阿野,你家公子遇到什麽事了?”


  阿野看了一眼羅平,並沒有回答。公子的心事,自己知道了也是不能亂說的,就算是這位公子的師兄也不能例外。


  羅平一言不發,靜靜地看著古先生。


  古先生對阿野的反應不以為然,繼續自己的話,“昨夜出大事了?瑞泠和邱實都死了?”


  “邱實殺了瑞泠,然後自殺難道不是師兄的安排嗎?”羅平回之的口氣閑閑,與昨晚的震驚有著天壤之別,好像就是在談論明天天氣如何一般。


  沒想到古先生擺出來的卻是一個和先前秦少均一樣的苦笑,“瑞泠和邱實最重要的作用還沒發揮,我怎麽可能讓他們死了?他們可是作為人證才能最有殺傷力。現在人死了,要借他們口說的話,你又讓我去找誰去說了?誰能有他們倆人說話的分量重?雇主那邊,我還不知道怎麽交待了。”


  “師兄真能保證,這不是計劃的一部分?你不知情,那個人那邊就真的不知道?他就不會自己拿主意嗎?”


  “師弟這是生氣了?”古先生聽出些味來,“我敢保證,這不是雇主的意思。”


  “師兄怎麽知道?先前他那邊因為練什麽‘九童鎮山’而請來的人也是你我不能小覷的。雖然那人不在了,你就能保證,現在的那個人除了你之外真的沒有請別人?”羅平還是語氣淡淡,且依然冷。


  “先生,喝茶。”阿野托上了兩盞香茶,一盞端給了古先生,一盞讓羅平取走了。


  古先生淺酌了兩口,“到底還是這茶好啊,一眼透底,清澈可愛。一看到它,感覺煩惱都沒有了。”


  “師兄這是感歎,我這師弟是個麻煩嗎?這麽一點小事也能辦成這個鬼樣子。”羅平斜著看了古先生一眼,平平淡淡的眼神中閃過一道精光。


  “師弟別誤會,我隻是想弄清楚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還是那句話,他們兩個的死對我們和雇主誰都沒有好處,不隻是打亂了計劃,可以說是下麵的步驟都不知道該怎麽走了。因此,你不用懷疑這是雇主幹的。”


  “好吧,我暫時相信你。”羅平也委實不好與自己的師兄拗到底。


  “那師弟可以講講昨晚你在那個叫邱實的人身上發現了些什麽了吧?”


  羅平沒有立刻回答古先生的問題,雙手捧著茶盞不緊不慢地喝著,待到茶香從鼻孔順流而上在腦中流轉一圈,洗去無數的雜念與煩躁,留下清明一片,頓時感覺天地無限開闊。“我用離魂草測過,上麵顯出來的東西,我看不懂。”


  “看不懂?”古先生心底小小波動了一下,繼而陷入了沉思,“這活人木偶術是師傅的獨門絕技,除了你之外,他並沒有傳與其他人,而且後麵的許多的術法也可以說是你的獨創,這普天下之下還有誰能在你之上?怎麽會有你也看不懂的東西?這太奇怪了。”


  “師兄現在明白,我為什麽有所懷疑了嗎?”


  古先生讚同地點點頭,“換作是我也一樣會懷疑。”


  羅平收起了話語中的冷,淡淡而平和地說,“我想了一晚上,在師兄進來之前總算有了一點眉目。師兄可願意幫著我分析分析。”


  “這是當然的,雖然你我所學術法不同,但大道同源,最基本的道理還是相通的。幫你猜一猜,說不一定你就能發現真相了。”


  羅平喝完了手中的茶,放到一邊,仔細回憶著昨日的情況,“一直以來邱實都是在我的控製之中,李勇死了之後,因為秦少均來請我,我推脫不掉,隻能跟他來了別院,才暫時沒有用水鏡觀察邱實的行動。本來想等到昨晚過去,等師兄來了之後再開始計劃的下一步,結果沒想到這邊才收拾了邱真,邱實那邊就出了那麽大的狀況。按計劃,瑞泠是應該連續七天或者十天每晚去秦少城那裏鬧一鬧,給所有人的心頭留個懷疑的種子就行了。殺手鐧得留在最後,和瑞清這邊同進行。所以,我沒有讓阿野去盯邱實。這也算是我的疏忽。”


  古先生慢慢地喝著茶,靜靜地聽著。


  “邱實的事一出來,我心底多少還是有些慌亂。用離魂草探了探,我發現有另外一股力量越過了我,指揮著邱實做事。這股力量從哪裏來,我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進入到邱實腦中的,我也不清楚。隻能感覺出這股力量十分強大,而且,完全不接受我的控製。”


  “嗯,能躲過師弟你的感覺,這股力量的實力確實不容小覷。師弟可有發現這股力量後麵是由誰操縱的嗎?或者一些能指向操縱者的蛛絲馬跡?”


  “這就是當時讓我更害怕的一點,根本沒有一點線索可尋。這股力量就像是憑空而降的閃電,平地突起的旋風,無從查知它的根源,也不知道它將從何而去。無法捕捉形,更無法得知其意。”


  “居然如此可怕。”古先生撤去了方才的淡定,竟也換上了微微的震驚。


  “我平生第一次感覺到了背後有那麽一點涼。”羅平接著說。


  “所以,你才暈過去了?”


  “也不全是,主要還是因為邱實的那口血。”已沒有事情突發時候的毫無心理準備,羅平一直心如湖水,平平靜靜沒起過一絲波瀾。“這股力量不但越過我指揮了邱實,還要了他的命,而邱實的血就濺在我身上。”


  “師弟到底還是心慈,見不得血。”


  羅平也不在意古先生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但有些事他是絕不會讓別人知道的。“我有兩種想法,一種就是,是你或者是那個人在背後動了手腳,改變了計劃。”


  “我解釋過了,還請師弟萬萬不要再有懷疑。”


  “我相信師兄,那就隻能是另外的一種了。”


  “願聞其詳。”


  “這股力量並沒有什麽背後的操縱者,就一股自然生成的力量。”羅平的眼波雖然保持著平靜,但輕輕地伏過一道微波。


  “自然生成?”古先生憑著自己所學把羅平的意思梳理了一下,還是不能領悟其中的關鍵,“這種力量也可以自己生成嗎?邱實隻不過是個平常人而已,哪裏有力量抗衡師弟你的法術。”


  “天、地、人並稱三才。才者,能也。天能生物,地能載物,人能繼往聖,開來學,補天地化育之不及,故與天、地並稱為三才也。師兄可還記得這些?所以就算是個普通人,也是不能小看的。更何況邱實這種人看似平平常常,但他的意誌力又不與別人普通人相同。從他的生活經曆來看,他對秦少城的忠心十分堅固,與弟弟邱真是相依為命,感情深厚。對主忠,對弟悌。他這種人就算我要操縱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成功的,隻能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慢慢地誘導。多日方能有效。”


  “這點我明白,這是師傅傳你法術之時,說的最基本的知識。”


  “在我快學完的時候,師傅又給我說過一些更深層的東西。師傅說,雖然這活人木偶術很神奇,但我也要知道,人的思想和情緒終究是變化多端,捉摸不透的。平常之時也許沒什麽,但一旦有什麽東西觸動了人心中的逆鱗,他也沒把握法術的力量會在腦中變化成什麽樣子。”


  “師傅居然會這樣說?”古先生心頭又有所觸動,不由問了一句,“難道普通人對我們來說,不就像一個一個真正的木偶,隨時可以拿捏的嗎?”


  羅平了然一笑,竟越來越感慨,“才說完天、地、人三才,師兄轉眼就忘了?看來師兄超人一等的時間太長了,信心強大,已看不見人為什麽會被稱為三才之一了。當然我曾經也忘了,為什麽師傅總是說畏天,敬地,惠人了。”


  “惠人?”古先生那對提到師傅時的尊敬變成了一臉的輕蔑,“師弟你是活的還不夠久嗎?如今還有這樣的幼稚之言。你和我所遇到的這些世人,有值得我們發慈悲心的嗎?”


  羅平也不強行辯駁,現在也不是爭辯這些的時候,“不管怎麽樣,我能想到的就是,我的法術和邱實倔強的執著糾纏在了一起,不知不覺中形成了一股未知的力量,在這股力量沒有壯大之前,我是可以完全控製邱實的,但當它壯大之後,我的控製力就被削弱了。邱實腦中會自行形成一條戒律,就是凡是對秦少城不利的人和事就得消滅。而我們讓他殺了李勇可能就是給了他強大的刺激,同時讓他在這條戒律中給上了一個暗示,做事要用盡全力,不擇手段。”


  “瑞泠出現在秦少城那裏是我們的安排,邱實並不知情。你又沒有控製他,他一聽到那些對秦少城不利的言論,這力量就如另一個操縱者般跳了出來,指揮他要消滅麻煩?”這一番解釋古先生是聽懂了。


  “是,我猜得沒錯的話,實際的情況就應該是這樣的。”羅平也是這樣的結論。


  “雖然瑞泠死了,但你的那番話又讓他覺得自己不但威脅到了秦少城的安全,還威脅到了自己的弟弟邱真。所以,他自己也是必須要消滅的。”


  “對。”


  “呼。”古先生長長舒了一口氣,“看來事情多半是這樣了。隻是沒想到,居然會變化成這樣樣子。這法術居然逆轉到了施法之人不能控製了。”


  “是我的疏忽,對邱實這人分析的不夠透徹,施術之後又沒能及時發現隱患的出現。”羅平好像有些自責。


  “算了,”古先生到不怎麽在意,“人間遊戲而已,師弟就當總結了一次經驗好了。”


  “那,那個人那邊了?”羅平問的很隨意。


  “這點你不用擔心,我會處理的。想來,就算實話實說,他也不敢把咱們怎麽樣。”古先生到底還是偏心自己這師弟的,“你這身子也不太好,就趁這空閑好好地休息幾天。反正著急的又不是咱們。”


  “那就謝謝師兄了。”


  “你我才是師兄弟,這世間的其他俗人對於我們來說,又算什麽了。”古先生手中的茶香溢了出來,飄散在空中,給屋子增添了幾分淡淡的香味……


  羅平笑笑,沒有說話。但有一個身影在腦中浮了出來,不知道她知道這事後,會有怎麽樣的反應?她會插手管這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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