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陌生人心中的氣憤已達到了極致,但多年的修養讓他硬逼著自己不能發作並且還要冷靜下來,隻有冷靜才能讓自己想出最好的對策,衝動隻能壞事。誠然,眼前的秦少權已是決不能留的了,但怎麽殺掉還要好好想一想。別看秦少權喝了酒有些醉意,可畢竟是個大男人,力氣上與自己不相上下,如果沒有把他置之死地的絕對把握,很可能就會是自己的小命被他反手給送走。


  “怎麽樣?兄長,我隻要秦家一半的財產,還給你留了一半了。你也沒什麽好抱怨了的吧?”秦少權也不笨,知道自己這個條件說出來,陌生人必然非常生氣。但是隻要掌握得好,還不至於逼陌生人翻臉。“兄長,你放心,隻要你答應了我,我必定用盡全力幫你達成心願,把秦家的人一個一個全都不留痕跡的送走。等你當家做主的那一天,一定不會有人詬病,你會是一個完美的秦家新老爺!”


  陌生人僵硬地轉過身體不讓秦少權看到自己的臉,這遠房堂弟還真厲害,竟能讓自己無法隱藏住情緒。好在聲音中的波動還是壓住了,“我需要好好想想。”


  聽陌生人的口吻已趨平靜,秦少權更覺得大勢在望,“我知道,我的這個提議來得過於突然,兄長要考慮考慮也是正常的。反正二太太那裏我也不能這麽急吼吼地就衝過去,得過幾天才去拜訪。不如,等到兄長正式答複了,我再去見二太太,如何?”


  “也好。”陌生人臉上的表情和口中吐出的話語完全不在一條線上,可以說是有著天與地的距離。如果這時有人看得到他臉會覺得這畫麵真真怪異之極。“你今天喝了酒,腦子應該不太清楚,你先去睡吧。等你睡醒了,咱們再好好談談。”


  可惜秦少權既沒看到也沒有想過要看,要不然,他眼中一定會映出一尊對著自己微笑的死神。


  “兄長如此說,那我就不客氣了。我且先去休息,兄長自便。”酒精的後勁確實一直在腦中盤旋,既然事情已談妥,也就用在壓抑它了,借著它的幫助正好可以美美地睡一覺。


  秦少權的心情大好,衣服也沒脫就回到了床上閉上了眼睛,嘀咕出人生的最後一句話,“兄長,走的時候麻煩把門帶好。”


  陌生人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地站了許久,聽著秦少權的呼吸聲漸漸變成了細微的呼嚕聲,才慢慢地轉過了身體。放輕腳步,無聲無息地走到床邊,解下腰帶,躡手躡腳地把秦少權的雙手拉在一處綁好,然後拿起一個空著枕頭,懸在了秦少權臉孔的上方。


  陌生人看著秦少權,心裏沒有半分波瀾,隻反複地重複著一句話:這是你自找的,別怨我,要怨就怨你太貪心了。接著手中的枕頭往下猛的一沉,死死地貼在了秦少權的整張臉上。陌生人又用上自己全身的力氣壓了上去…………


  屋外的天氣冷,躲在窗下的邱真的心更冷,冷得忘卻了整個身體,手腳冷不冷,邱真已不在乎了。然而,這個冷並不是來自於秦少權的死,也不是來自於陌生人殺人的凶殘,而是陌生人的聲音,這熟悉的聲音!臉不同,但聲音,聲音邱真相當的熟悉!這聲音、這聲音的主人應該是秦府的那位管家——秦少原!

  屋內的動靜很快平息了,陌生人把枕頭丟到一邊,解開已是屍體的秦少權的雙手,拿回腰帶重新係在腰上。


  退後幾步,又站了一會兒,像是在發呆。


  屋外夜色越發的濃重,屋內那盞燈在加深的黑幕中顯得越發得明亮。陌生人的眼目光也被這明亮所吸引,幾步走到燈前,拿起來,隨手一扔,扔到了秦少權新鮮的屍體上…………


  火沾上衣服,迅速燃燒起來,不消片刻,那個白天還能吃吃喝喝的大活人就變成了熾熱的大火球,任誰也辨認不出他原來的模樣…………


  秦少權都成了這樣,陌生人仍用極深的恨意瞪了他一眼後才轉身離開了竹屋。


  邱真看著陌生人漸行漸遠的背影,忍住淚,咬著牙,跟了上去。不管這人是不是秦少原,他和秦少權和哥哥的死和陷害二少爺的陰謀都有關係。


  陌生人專撿陰暗的偏僻小路前行,似乎有意避開別的行人,而且還繞了幾個大圈子,最後又確定沒有人注意自己,才放心地走向了真正的目的地,不久就來到了秦家別院後門所在的小巷子。


  跟蹤到這裏,邱真的心裏已有八成的把握確定陌生人的真實身份。而陌生人接下來的舉動馬上就把剩下的兩成給補上了。


  巷口處掛著兩盞用來給人照路的燈籠,陌生人在燈籠下略停了停,伸手從臉上撕下了一樣東西。隨著這樣東西被撕下,陌生人也換了一張臉,一張邱真非常熟悉的臉,一張與邱真記憶中的聲音完全匹配的臉!


  秦少原揉揉臉頰,把人皮麵具放進袖中,向前繼續走到後門處,扣著門環,叫人開門去了。


  留下後麵的邱真隱在黑暗處,一會兒咧嘴無聲地笑,一會兒又咬著唇讓眼淚默默地流,拳頭一下又一下地捶在牆上,直到鮮血染滿手背…………


  但邱真並沒有衝上去給秦少原幾拳,不是他不想,而是有一個點跳出來提醒了他,人皮麵具!這件東西,自己前麵也見過一次,那次有個人告訴自己這東西是羅平羅公子幫忙弄出來的。羅平是古先生的師弟,而羅平那次幫的人則是大少爺秦少均!羅平,古先生,大少爺,他們與這件事有多少幹係?如果就冒冒然地衝上去,會是個什麽結果了?大少爺一直關著自己,古先生又“好心”地把自己救出來。這奇怪的行為背後隱藏著什麽?這兩個人之間有什麽共識?有什麽貓膩?羅平已經是林姑娘的夫婿,二太太的幹女婿了,這又是打得什麽主意?就算二太太必定向著二少爺,但她一介女流,恐怕也是孤掌難鳴。哥哥已經不在了,自己不能白白送死!


  可現在自己隻孤身一人,勢力太過單薄,還有誰?還能找誰幫忙?古先生和羅平並非普通人,能夠對付得了他們的隻有仙姑。可仙姑現在又在哪裏?…………邱真努力思考著。忽而腦海中響起一個聲音,“這東西你拿著,如有需要幫助,可以跟著它來找我。”


  “謝謝道長。”當時的自己曾這麽說過。


  用微微發顫的手從懷裏摸出一隻用紙剪成的腳踏祥雲的仙鶴。這隻仙鶴是木頭道士為了答謝沉影潭裏借披風的事而送給自己的。木頭道士啊!他肯定能對付古先生和羅平的!,邱真在濃濃的烏雲中終於看到了一絲明亮的光芒。


  邱真按木頭道士所教,把仙鶴平放在手掌,閉起眼睛一心隻念著木頭道長四個字。


  不一會兒就聽見一聲清脆的鶴鳴,繼而感覺到有翅膀在撲棱,接下來身體一輕,耳邊有風掠過。又是一聲鶴鳴,這是可以睜睛的信號。邱真忐忑地睜開眼,四周浮雲濃密,一隻頭頂鮮紅,白身黑尾的大鶴載著自己正穿梭其間,低頭向下,花燈盈盈的鎮子已變得很小很小,人世間的浮華已逐漸離自己遠去…………


  竹屋的火和秦少權的屍體都很快就被人發現了。借屋子的老爺並不痛惜自家的房子,卻對好友李公子的死傷心不已,表示要把李公子的後事辦得風風光光,以盡身為知交好友的一點心意。


  可是王捕頭是不會讓這位老爺如願的,仵作驗屍後發現這位李公子是死後被人焚屍,一樁存凶手在逃的凶殺案哪能就這麽輕易過去。怎麽著也得先把受害人的身份徹底弄清楚不是。姓什麽?叫什麽?哪裏人?來這裏多久?身邊認識的人都有哪些?

  可痛失摯友的老爺卻除開李公子三個字外對其他的一無所知,而這位李公子在鎮上的所交的朋友又十分廣闊,這調查一事讓王捕頭著實頭痛。


  秦家這頭,那個小丫頭正在沈夫人的屋裏跪著,眉毛交結,麵帶懼色,咬著嘴唇,等著端坐在上的主人開口發話。


  “這是怎麽回事?你能確定?”周嬤嬤一臉的吃驚。


  “是,是真的。”小丫頭用力點了點頭以表示事情的真實。


  “知道是誰幹的嗎?”周嬤嬤又問。


  “不知道。聽說官府的捕頭們正查著了。但好像沒有什麽線索。”


  沈夫人輕輕歎了口氣,“你先下去。對外什麽也不要說。周媽媽,給她幾兩銀子,大過年的添件新衣裳。”


  “謝謝太太!”小丫頭歡天喜地地從周嬤嬤手裏接了銀子,給沈夫人磕了頭,就下去了。


  “你怎麽看?”沈夫人問周嬤嬤。


  “這事太奇怪了。這麽個大活人,好好的怎麽突然就被人給殺了,還是在我們放話要找人之後?說沒有一點聯係,我是不相信的。”


  “這位李公子的真實身份實在可疑,得好好查查。”沈夫人給了周嬤嬤一個眼神,“不要讓大侄子和府裏的任何人知道的查查。”


  “為什麽?這事大少爺也知道的,讓他查不是更方便一點嗎?”周嬤嬤說,“咱們如果私下調查恐怕不太妥當吧?大少爺要是知道會覺得我們不相信他的。那個人已藏好了,隻要大少爺不在翠語峰上的事多留心,太太不需要對大少爺太過防備。終歸都是為秦家,和和氣氣的才好。依我看,這事還是讓大少爺去做的好。”


  “你說得也有理。就全交給大侄子吧。”沈夫人采納了周嬤嬤的提議,又問,“翠語峰那事查得怎麽樣了?知道殺小琴她們的人是誰了嗎?”


  “這個,”周嬤嬤躊躇著道:“是有一些線索了,不過。”


  “不過什麽?”


  “還是沒有查到凶手是誰。”


  “這麽難。”沈夫人費解,“怎麽會這難?我們借的人都是查案無數的老手,手裏經過的大案也不少的,怎麽一個鄉野小鎮的案子會這麽難?到底查到了些什麽?”


  “這事並不像表麵上那樣簡單,派去的人說,隻怕這後麵是有組織的。與一些負案在逃流落江湖的人有關係,像是有人把這些人聚在了一起,具體的情況他要繼續往深裏查才能知道。這次雖是受了太太的私下委托,但弄不好怕是最後真的要上報朝廷的。”


  “有這麽大嗎?”沈夫人不淡定了,“有人組織,還有逃犯?怎麽會這樣?可翠語峰上的那幾個分明聯係到的隻有我一個人,我能牽扯的事左右不過是秦家範圍內。一個小商戶家的家庭紛爭事哪裏用得著上報朝廷?”


  “太太也不要想太多,既然是有組織的,保不住就是收錢辦事的團夥。沒準是有心人出錢讓他們做了翠語峰這一單。他們的手裏隻怕多的是別的人命案。派去的人也說了,隻是這個組織讓人憂心,真要捅到了朝廷上也是這個組織的事,與太太的事情到沒多大的牽連。”


  “這麽說,那個真心想要小琴命的人還是不知道是誰啊?”沈夫人心下也沒有輕鬆多少。


  “唉!”周嬤嬤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麽了。


  “那這事先放一放,急也急不來。你先去找大侄子,把眼前才出的這案子說說吧。那位李公子與秦家的關係我看還是不要說出來的好。”


  “知道了。“


  周嬤嬤自是不敢怠慢,片刻後就與秦少均說了小丫頭帶來的消息,秦少均同樣大吃了一驚,與沈夫人一樣,也覺得這位被人殺掉的李公子與秦家的關係最好不要捅出去。但這背後殺人的人得好好查查。


  ”官府那邊應該不知道這位李公子與府裏的關係,所以不會來詢問,但大少爺也不妨找個別的由頭去幾個捕頭那裏走走,沒準能打聽到些東西。“周嬤嬤給秦少均出著主意。


  秦少均也是這想法,”這個不用嬤嬤提醒,該去找什麽人我心裏有數,到是那個小丫頭的嘴得捂嚴實才行。“


  ”這點也不勞大少爺操心,那丫頭機靈著了,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她心裏門清。再說,太太也沒虧待她。至於她那個表哥嘛,這世上有誰會嫌銀子燙手的?“


  ”那就好,我這裏先去找古先生商量商量,媽媽請便。“


  周嬤嬤領會了秦少均的意思,自覺得退了出來,回了沈夫人處。


  而古先生那一頭,心事卻比沈夫人和秦少均要沉重許多。秦少權死了,凶手基本不用猜也知道是秦少原幹的。少了一個可以利用的人固然可惜,但更讓人擔心的一點是不清楚這秦少權死之前都說了些什麽?有沒有提到自己在這裏麵所做的事?

  還有,為什麽那個人沒有回來?邱真,那個自己從秦少均手裏偷偷放走的人為什麽沒有回來?出了這麽大的事,他應該回來通知自己的。本來放邱真出來就是為了讓他揭露秦少權和秦少原關係,所以,邱真要是發現是秦少原殺的人一點也不奇怪。可邱真為什麽不回來說給自己了?為什麽不讓自己借這個機會把秦少原推到秦少均的眼皮底下了?


  可惡!還得要與秦少原皮笑肉不笑的保持”朋友“關係了。不過,秦少原昨晚回來後沒有來找自己質問,想來應該是還不知道自己這個朋友在他背後都做了些什麽。這樣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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