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秦少原和周貴很快便來到了洗雲閣的大門口。
周貴快步上前,推開了“吱呀呀”亂響的的門,一麵恭請秦少原進去,一麵嘟囔著,“這門怎麽也不多上點油啊?秦家少這點費用了?這響聲,虧得是主人和我,要是換個旁人,保準被嚇死!這大少爺不在,老爺放牌位的地方怎麽就不精心照看著點?”
是的,雖然經過雲適意的一番表演,讓秦少均認為秦昂的大仇以報,回來後就正式的下葬了秦昂的屍體。但秦昂的靈位卻也沒有擺往宗祠,而是經秦少原的提議,仍舊放在了這洗雲閣內。這裏就成為了秦家後輩們祭奠秦昂之所。
至於為什麽會這樣,那是因為秦昂死得實在不同尋常,按古先生的說法,凶死者戾氣難消,處理不好會終成大患。秦昂雖然生前是個講理的人,但做了鬼就很難說,若一股氣橫在胸口不散的話,與祖宗們呆在一起隻怕也是難以平安相處。不如單獨設一處,表現出對秦昂的絕對尊重,以期能化解秦昂的憤恨,讓他不與祖宗和兒孫們為難。說不定還能升仙得道,護佑秦家後代平安順遂。
這些自然是秦少原串通了古先生弄出來的一套冠冕堂皇的說辭,而真正的原因其實是另一個。
“還不是前任大少奶奶的鬼魂鬧的。”秦少原抬腳入門徑直走著。
前任大少奶奶?周貴很快反應了過來,“主人,這算是咱們的功勞?”
那個前任大少奶奶的鬼魂,不就是主人讓古先生遣赤夕扮的麽?
“你說了。”
“沒事,”周貴腦子轉得快,“明天我自己帶油來上上就行了。”
“很好,秦家的人一準以為又鬧鬼了。”秦少原不由笑了笑。
“鬧鬼好啊,”周貴道:“鬧鬼就沒人會來這裏了,咱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肯定沒人能發現。主人,要不咱們以後定這裏商議事情吧?”
“你還有點腦子,我本來也是這個意思。”秦少原道。
“我是主人一手帶出來的,這點腦子當然是有的。”周貴又開始拍馬屁了,“但怎麽也比不得主人聰明。若是早生百年,逢於那亂世之中,我一定是跟著主人躍馬揚鞭,搏出一番事業,執掌山河,這天下姓什麽還未可知了。”
“閉嘴!”秦少原嚴厲地橫了周貴一眼,“這裏是這話的地方嗎?老爺的教誨你全忘了?有風的地方,萬一把話刮走了怎麽辦?”
周貴心頭一顫,縮了縮脖子,認錯道:“小人知錯,以後必當謹言慎行,不出半點差錯。”
秦少原收回目光,“你都這麽大意了,手下的人恐怕更加隨性,回去你要讓他們好好收收性子,別讓人發現他們的行蹤。更不能把大事透出半分!”
周貴諾諾:“是的,主人。”
繼續向前,兩人來到了擺放靈位的正屋。
其實這裏既然原本是秦少均和曲雲苓的居所,那麽格局就不會多麽正式,隻是一種閑情慵懶的風格,加上秦少均事事讓著曲雲苓,女子閨閣的氣氛也很濃厚。如今要要變成祭奠的場地,也是別無它法,秦少均隻得把這前麵的屋子內所有的東西統統撤走,不留一件,徹底地變成一副空蕩蕩的模樣。
然後,在最大的一間裏擺放好秦昂的牌位,設好香燭,陳上瓜果,日日派人打掃供奉。這間屋子便成了洗雲閣內最莊嚴的正屋。
周貴點上一柱清香,鄭重地交在秦少原的手裏。
秦少原把香插進香爐,合掌默念了幾句,接著撩起衣服前擺,跪上蒲團,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周貴亦跟在秦少原身後,磕了頭。
行完大禮,秦少原起身,默默後退,直到出了正屋的門,方轉身行走。
兩人過了正屋,才又開口講話。
“這晚上沒人守院子,這屋子還真感覺挺空的。”周貴摸摸胳膊,周圍的氣息好像變得冷了一些。
“大少爺那麽孝順,怎麽會不派人來守靈位。大少奶奶這個小心的一個人,再怎樣也會指個來看燈火的。是我不讓的。”
“為何?”周貴問,主人對老爺一向很崇拜的。“僅僅是為了主人方便見我嗎?”
一聽這問題,秦少原的神情變得嚴肅了起來,半晌後,問了周貴一個問題,“周貴,你跟著我和老爺多久了?”
“自打九年前,老爺救下我,又幫我擺脫了官府的追捕重新獲得自由後,就一直跟著主人和老爺。記得那時主人還是少年模樣,一晃多年,主人真是成熟了不少。”提到往事前塵,周貴變得有些感慨,“老爺和主人的活命之恩,周貴我永世不忘,就算肝腦塗地,也難報萬一。”
“你,你是個有血性的。”想起以前,秦少原心中也難以平靜,“當日你不過是與人做口角之爭,繼而發展成雙方打架,一時失手殺了人,也算不得大錯。老爺也是憐惜你的遭遇,才肯幫你的。弄了具屍體冒你的名字送去官府了了你的案子。”
周貴不言,靜靜聽秦少原說。可鼻頭真有點發酸。
但很快,秦少原就收好心,提醒著周貴,“不過你要記住,你手底下的並不是都跟你一樣犯案的,多得的天生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盜。你要端著你要人命的狠勁,不能有一點的鬆懈。稍有差池,他們就會反過來把你咬了。”
周貴一笑,“這個請主人放心。他們縱全是狠人,但個頂個也都是極愛錢的。有秦家這座金山壓著,他們翻不了天。”
“你懂得怎麽用他們就好。”秦少原道。“現在我告訴你,為什麽我不讓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往這洗雲閣派人。”
周貴立刻豎起耳朵,萬分認真地聽著。
“這個洗雲閣自從曲少奶奶過逝後,基本就荒廢了。在秦家有這一處空閑的不能再空閑的地方,也是誰也不會懷疑的地方,當然是要好好利用的。於是老爺早就在偷偷把這裏改造了一番,放了些很重要的東西在這裏。”
“玄影嗎?”周貴腦筋轉得很快。
秦少原抿嘴笑笑,算是默認。
“全都在?”
“不。”秦少原否認,“翠竹坡下麵的那些並沒有在這裏。”
“可,老爺不是說全都收在手裏了麽?”周貴吃驚地問。
“那是為了防止你手下的人動搖信心,又為了釣像古先生這樣的人上鉤,才對外那樣說的。”
周貴現在明白,為什麽秦少原剛才為什麽會突然發出“周貴,你跟著我和老爺多久了?”這樣的問題了。如果自己不夠忠心,把這等秘密捅了出去,對主人來說是非常不妙的。
“現在我手上的玄影數量隻有一半。”
“主人,這玄影到底有多少隻?空翠寺那裏的都去哪裏了?”
“八隻。”秦少原皺著眉,“一共八隻。翠竹坡那裏出事之後,老爺也曾經派人去過想要收回,但是派去人根本沒有那個本事。可最後一次派去的人回來卻說裏麵的玄影全不見了,也不知道是被誰給收走了。還弄了個封印讓人以為裏麵還有東西。真真是奇怪至極。老爺讓我查過這事,沒一絲一毫的線索,完全不知道是誰做的。可這人後麵也沒有來找麻煩,隻好先擱在一邊不去理會。”
“為何是八隻?難道不應該是九隻嗎?”周貴問。
“沒錯,九童鎮山是應當有九隻玄影,可最重要的陣眼,那個小孩子被人救走了。”
“老爺不是說找到了替補嗎?”
“哪有那麽容易。如果真那樣容易,仙姑何必救人。”
想到林三姑的事,周貴頓時忿忿,“這仙姑真是害人,眼光過於短淺,老爺胸中誌向,她哪裏能理解得了。燕雀就是燕雀,女流終是女流,你說你喳喳幾聲也到罷了,居然仗一身本領破壞了老爺的大事。曆來登頂者哪個不是屍骨堆上建功業的?死幾個小孩子算什麽?”
再怎麽樣,林三姑對秦家也是恩在先,況且與秦少原熟識更久,基本上是看著秦少原長大的。秦少原對林三姑的感情還是有的,要不然也不會特別照顧林玉竹。周貴這話聽在耳中並不如以前的馬屁悅耳,甚至還有些惱火。不由厲聲道,“仙姑臨死也是老爺尊重的人,她的所作所為自有她的道理,不清楚的人不要亂加詆毀!”
周貴一向馬屁拍得溜,沒想到這次拍在了馬腿上,微微一愣,頗為尷尬地回道:“我一時情急,隻顧著為老爺鳴不平,就忘了別的。誤傷了仙姑,真是該死。”
“哼!”秦少原斜眼瞟了一下周貴,略過了這個問題。“聽好玄影的事。”
周貴沒敢再多嘴。
“老爺手上的這四隻比較乖,心性沒那麽凶殘,加上大法師死前留得符咒,還不難控製。但也不是特別聽話。瑞泠兩兄妹為什麽被趕走的事你知道最根本的原因是什麽嗎?”
“說是因為驚擾了林姑娘。”聽到秦少原問自己了,周貴才小心地回答。
“實則不是完全是這樣。那次,瑞泠瑞清是有一點冤枉,以當時他們的膽子哪裏敢真正去嚇唬林姑娘。”
“那麽是和玄影有關?”周貴聽出一點味了。
“是的。”秦少原道:“瑞泠那次其實是被跑出去的一隻玄影附了身,才會做出那樣可怕的行為。後麵,她說自己什麽也不記得,也是真的。但老爺不可能讓這事被人深挖下去,才急忙把他們兄妹趕走,草草了結了這事。”
兩人一路話來,已置身在了後院之中。溪水潺潺依舊,小木橋橫斜其上,台階旁的那座小小假山靜靜佇立,配得自然,搭得巧妙,誰看了隻會道一聲,好雅致的景致!
然而小徑邊的八角石立燈內,火焰偏偏倒倒,半明半暗,怎麽也不肯照出一條明路。襯著這夜色裏莫明的增加了一絲詭異的氣氛。
沿著小溪右岸邊的青石板路,跨過小木橋,踏上左岸的台階,秦少原停在了小小假山石前。
“主人不進去嗎?”周貴拿燈籠往雕花樓閣裏晃了晃,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到。
“裏麵是大少爺最美好的回憶所在之地,老爺不會破壞的。”
“那?”周貴又拿著燈籠到處亂晃,結果什麽也沒看出來,“這裏也沒什麽特別的啊?那玄影到底在哪裏?”
“哼。”秦少原輕輕哼了一聲,沒有理會周貴的發問。
把右手伸進了小假山石上的一個小孔,小孔內有一塊圓圓的突出小石塊,秦少原用力把小石塊按了下去…………
一陣不太刺耳,聽上去悶悶的轟隆聲立刻響起…………,就見那小木橋就這樣緩緩地沉了下去,溪水頓時一分為二被攔腰斬出了一個大大的窟窿…………
“走吧。”秦少原拽了一把看愣了的周貴,“還有好多事要做了。”
兩人來到窟窿處,踩著一道還流著些許溪水的青石梯一路向下而行。
石梯的盡頭很平整,感覺得出來鋪的也是青石板,地麵上積了一層薄薄的溪水,走在上麵四處撲來的全是潮濕的氣息。
“沒想到,這下麵竟然有這麽大的房子?”周貴感慨,“老爺真是厲害,把玄影放這裏,誰能猜到。”反正自己是猜不到的。
這就是自己一定把秦昂的牌位供在洗雲閣的真正原因,秦少原微微揚了一下嘴角。
周貴說的沒錯,這溪水下麵的空間確實很大,而且並沒有隔斷,通體一溜空曠的很,沒有一般地下空間給人的擠壓感。可也正因為空曠,光線難明,那陰森森的氣氛卻比別的地方高出好多。就算周貴一個大男人,後背也會時不時地麻上一麻。
再加上知道玄影在這裏,周貴的心頭突然不怎麽淡定了。趨步挨緊了秦少原,“主人,這四個玄影的脾氣挺好的哈。聽說,林姑娘隻是被嚇著了,瑞泠也隻是疲憊了一些,並無大礙的。”
“你一個大男人,又是跟著我走的,你還怕什麽?”秦少原聽周貴這語氣就知道了。
“哎呀,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周貴小聲辯解道:“主人,你也知道。那幾個玄影是怎麽、怎麽死的。這俗話不是說,橫死的都很凶嗎?何況他們比橫死還要慘……”周貴邊說邊縮脖子,最後的話幾乎完全沒有聲音,隻有他的嘴皮在動了。
那是因為秦少原已了停下了腳步,用一種比這陰森森的氣氛更恐怖的目光瞪著周貴,讓周貴後麵的聲音全都消失在嘴巴裏。
“主人?都是這天氣、天氣冷得,把我的腦子給冷糊塗了。”周貴覺得自己要是不說出個借口來,一準會被秦少原給活活瞪死。
“哼!”秦少原翻了個白眼,繼續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