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唐羈
天剛亮起來的除邪司當中,並未有多麽喧雜的景象。
幾隻麻雀,體態輕盈地在除邪司的大院當中蹦躂著,尖喙不停地在地上啄弄著,似乎地麵上存在著人類看不到的食物一般。
經過一夜的忙碌,張淩終於將海捕公文繪製完畢,交付於文堂值守的百戶之後,張淩回到了值房的門口。
此時的餘添已經整理好了案卷,正趴在桌子上閉目養神。
而陳團卻倚靠著椅背,雙眼圓睜,盯著頭上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張淩走進了屋子,看了看二人的動作,臉上掛起了一絲微笑。
他開口說道:“好了,差不多到時辰了,洗把臉,準備點卯吧。”
餘添聽到了張淩的聲音之後,一骨碌便坐起了身,而陳團也將目光慢慢地移動到了張淩身上,隻是眼中的目光,透露出此時他的心情似乎並不明朗。
張淩倒也沒有理會陳團的狀態,或者說,現在的他因為過於興奮,無暇理會。
張淩開口說道:“海捕公文最快今日便可下發到全國各州府,索人告示也已經繪製完畢,交給了城防衙門,而豫州的除邪司目前也已經接到了我們的消息,已經著人去拿郭孝文了。這案子,到目前為止,算是徹底的告破了!”
餘添和陳團倒是沒有出現張淩想象中的那種興奮神采,張淩看到了這一幕之後,疑惑地問道:“怎麽,你們不高興麽?”
餘添說道:“不是啊,頭兒,我實在是太困了,一晚上沒睡啊!淨寫字了,你看,我的手腕子都腫了!”
“矯情!”
張淩瞪了一眼餘添,口中說道:“人家衡圓也是一晚上沒睡,人家怎麽不叫苦?就讓你寫個案情報告而已,看你這矯情的!”
餘添轉頭看了一眼陳團,發現他並未說話,而是呆呆地發愣,餘添急忙說道:“頭兒,你看衡圓的狀態,不會是因為用腦過度,心血不暢吧?萬一他因為探案出了事情,那咱們就是罪人了啊!”
此時的張淩也發現了陳團的不對勁,急忙走到了他的身邊,用手在他眼前揮了揮問道:“衡圓,怎麽了?怎麽魂不守舍的?”
陳團經過張淩的手這麽一揮,眼神終於恢複了清明。
他急忙對著張淩說道:“沒事的,張伍長,適才想事情,想的有些入迷了。”
張淩聞聽之後,鬆了口氣說道:“此次案件告破,你為首功!等會點完卯,你隨我去麵見路百戶,配合著小添寫的案情報告,給百戶大人講上一遍破案的過程。如果沒有預料錯的話,百戶大人會給你一定的獎賞,如果此事傳到了指揮使的耳朵裏,或許你這同百戶,就變成了百戶了!”
張淩滔滔不絕地說著,而陳團卻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不多時,陳團直直打了個冷戰,對著張淩說道:“那個,張伍長,我突然間想起來,我的儲物袋似乎遺失在了國子監,我現在過去找一下,等會向路百戶報告的事情,你就能者多勞吧!”
說完之後,陳團也沒有顧忌張淩的反應,轉頭便朝著門外跑去。
張淩急忙追到門口,大聲喊叫道:“衡圓,早點回來啊,我還等著帶你去見路百戶呢!”
一邊的餘添走到了張淩的身邊,開口問道:“頭兒,我怎麽感覺衡圓今天有點魂不守舍的?不能是因為案件出現了什麽問題吧?”
“應該是不會的。”
張淩沉吟了片刻說道:“目前這個案子,證據確鑿,條理清晰,郭孝義已經百分百是有嫌疑的,就看等案卷遞上去之後,上麵會不會判一個構陷同僚的罪名。如果真的判了,那可是流放的大罪。衡圓省得厲害,應該不會胡說的。”
“但願如此吧!”
餘添歎了口氣,呆呆地看著陳團離去的方向出神,不知在想寫什麽。
而此時的陳團,正飛奔在玄都城的大街之上,他在爭分奪秒地往國子監趕。
因為此時的他,突然間想到了一個人。
一個存在著巨大嫌疑的人。
很可能那個人,就是將香囊放在廢棄學堂當中的幕後黑手!
還記得前日,眾人在前往學堂的路上,曾在後山山腳處偶遇到了一位老儒生,張淩還曾向他詢問過,是否知道鬼嘯的事情。
那位老儒生,為何會出現在後山?
他在後山的目的是什麽?
一開始的時候,陳團並未想通其中關竅,認為香囊乃是郭孝義的物件,是他偷偷地放在學堂之中的。
直到他想起儒家似乎並無能夠攝取陰魂的法術之後,他才肯定,香囊並非郭孝義所有,一定是有人給予郭孝義,讓他來構陷陶安然的工具。
而這麽看來,那位老儒生的嫌疑就無限增大了。
所以,現在他才這麽著急想要去國子監去求個究竟。
一路之上,陳團充分地發揮了自己前世的武功底子,宛如跑酷一般,穿行在眾多商賈、行人所組成的人潮之中。
事實證明,陳團的身法還算是比較傑出的,平日裏小半個時辰才能到的國子監,此時陳團隻用了兩炷香的時間便趕到了。
站在國子監門口,陳團以手拄膝,不斷地喘著粗氣。
終於,在氣息平順了之後,陳團邁步走上前去,對著國子監的門房說道:“在下陳團,除邪司除邪百戶,求見孟博士!”
門房在聽到了陳團的話之後,邁步走了出來,上下打量了一番,確認陳團是除邪司中人後,便對著陳團說道:“好,今日孟博士剛好有早課,我這就帶著你去找他。”
陳團急忙拱手道謝。
二人一前一後走進了國子監的大門,門房領著陳團往國子監院落的西北角走去。
一路之上,許多的國子監監生在看到門房老者之後,紛紛躬身行禮。
陳團在一邊看著,心中暗暗咋舌。
看來這門房老丈的地位,在國子監不低啊!
悄悄將這個信息記在心中,陳團繼續跟著老者在國子監的院中穿梭。
終於,二人在走了大約兩盞茶的時間之後,來到一間充斥著讀書聲的學堂當中。
“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孰之過與?”
孟博士的聲音從學堂敞開的門中傳出。
老者回身朝著陳團作了個揖,開口說道:“上差,孟博士就在其中,上差請自便!”
陳團急忙躬身回禮,點了點頭。
老者離開後,陳團傾聽著學堂當中的讀書聲,隻聽裏麵傳出了這麽一句話。
“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孰之過與?典守者不得辭其過!”
這次這個聲音,聽上去很年輕。
此時,孟博士的聲音再次傳來過來:“好,好一句典守者不得辭其過!聖人的話,原意是犀牛老虎從籠子裏跑出來,珍寶玉器毀在了盒子當中,這是誰的過錯?聖人的弟子們,有人說是老虎牙齒的過錯,有人說是盒子太過脆弱的過錯,卻沒有人能想到,是因為看守者的過錯!你很好,很不錯,你叫什麽名字?”
“回博士,學生朱喜!”
年輕的聲音再次傳來。
“好好好,朱喜,等一會下課,你來找我,我借給你幾本古籍,回去之後好好研讀,爭取秋闈能夠得中!”
“是!”
陳團本身不是什麽讀書人,所以對於二人的對話,並沒有什麽興致,聽了幾句之後便離開了。
等到下課的時候,陳團急忙迎了上去,對著孟博士拱手說道:“見過博士。”
孟博士一開始被陳團的動作嚇了一跳,直到他定睛觀瞧,看清了陳團的樣貌之後,臉上的表情突然便冷了下來,想來已經記起昨晚在明淨湖邊發生的事情了。
當即,孟博士冷冷地說道:“你來做什麽?賠禮道歉嗎?”
陳團急忙說道:“不是的,博士,在下這次前來,其實是有事相求!”
“有事相求?”
孟博士雖然心中不耐,但是良好的素養,還是決定了他不會直接同陳團翻臉。
在聽到了陳團的話之後,孟博士疑惑地問道:“何事?”
“是這樣,在下當時來國子監查探之時,曾在後山見到過一位老儒。昨晚我們從國子監回去之後,已經確定了郭孝義的嫌疑,但是案子當中還有一些不太明了的地方,需要找那位老者求證一下,不知孟博士是否知道那位老者姓字名誰,究竟是何人?”
當即,陳團便將自己記憶當中老者的樣貌同孟博士說了一遍,希望他能告訴自己答案。
令人失望的是,孟博士在聽到了陳團的話之後,皺著眉在原地想了好大一會,卻否認道:“對不住,你說的這位老儒,在下確實沒有見過。說起來,在下來國子監的時間,不過兩年,不認識這許多人也算是正常的,不如我將你帶到司丞大人那裏,看看他是否知道?”
“如此,便麻煩孟博士了。”
陳團急忙說道。
“好了,時間不早了,等會我還有一堂禮樂課,我現在就帶著你去找司丞大人,你直接向他詢問便是。”
孟博士擺了擺手,然後轉頭朝著國子監內院的方向走去。
陳團見狀,急忙跟了上去。
不多時,二人便來到了一間廂房的門口。
孟博士對著房門正了正衣冠,然後拱了拱手說道:“唐司丞,一位除邪司的百戶前來,想要向司丞打聽些許事宜。”
此時,門中傳來了一位中年人的聲音:“讓他進來吧!”
孟博士轉頭對著陳團示意了一下,然後拱了拱手便離開了。
陳團回了禮之後,直起身子,邁步走進了那間廂房。
推開門之後,陳團看到一位身著淺灰色儒袍的中年人,正坐在桌案麵前,手裏提著毛筆,不停地在紙張上刷刷點點寫著什麽。
陳團急忙上前見禮,口中說道:“除邪司同百戶陳團,見過唐司丞。”
“陳團?”
誰知,剛剛還在寫字的中年人,此時手中的筆頓了一下,然後猛地抬起頭,看向陳團,滿臉驚訝地問道:“陳團,陳衡圓?”
“正是,不知司丞如何得知……”
陳團疑惑地問道。
可是,還沒說完,陳團的話就被這中年人的笑聲給打斷了。
“哈哈哈哈哈,真是賢侄啊?”
中年人將筆猛地投向一旁,然後走到了陳團的身邊,大聲說道:“老夫,唐羈,唐安束!”
“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