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哪裏來的蓮花
小孩兒無論在家裏還是在外麵,從來都是一呼百應、要風得風,眾人捧著他都來不及,哪裏有人敢動他的東西?
現在見阿琅不僅不將大黃狗還給他,還口出惡言,凶他!
“放肆,你是哪裏來的賤種,膽敢碰本公子?”
小孩子看起來不大,卻是個會察言觀色的,見眼前兩個女子不放狗回來,更不是好惹的模樣,又急又氣。
他狠狠地朝侍從大喊,
“你們是瞎子嗎?還不去給本公子把狗兒搶回來?”
他身後的一幹人卻是麵露猶豫,綠裳女子是何身份尚且未知,可另一位分明是大宮女打扮,今日在同泰寺有誰,大家都很清楚。
他們奉命照顧小公子,可不是來得罪皇後娘娘的。
眼見自家隨從都支使不動,小公子簡直要氣炸了,頗有些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意味。
他還從沒受到過如此委屈,指著阿琅手指哆嗦,突然‘哇’地一聲,坐地上哭了,一邊蹬腿,一邊哭喊,
“我爹可是老王爺,我要告訴我爹!”
和小孩哭聲交織在一起的,還有一聲淒厲的尖叫聲好似驚雷一般響徹在同泰寺的上空。
“啊……寶兒……你對我兒做什麽?”
阿琅看了眼青檸,有些無奈,好吧!懲罰了小鬼,驚動了母閻王。
隻見路的盡頭呼啦啦的一群人,為首乃是一個身形極其美好的女子。
“是老郡王妃……”青檸在阿琅低聲耳語。
阿琅眼睛瞪大,心頭‘哇’了一聲。
怪不得清河郡王少年就堪稱玉人,他的生母,竟然如此美貌。
按照清河郡王的年紀,這位老郡王妃想來也有四十了吧。
卻還仿佛花信之期的年輕婦人。
隻是,好像也太過於清雅了吧?好像一個假人。
隻見老郡王妃動作清緩美麗地走過來,慢聲細語地吩咐身邊的人,“去把小公子扶起來……”
全然沒有了剛剛的尖利如驚雷。
青檸曲曲身,給老郡王妃見禮。
老郡王妃風姿極好,麵色卻有些不好,幽幽開口,
“這位姑娘是哪家府上的?哦,聽說今日皇後召見靖安侯府新千金,莫非你就是那位?”
“靖安侯夫人真是可惜了,那樣一個雅人,生得女兒卻如此……”
她聲音裏滿是遺憾可惜,又道,
“活了這麽多年,還真沒見過這樣的事情呢,小姑娘家家,還是要貞靜賢淑點才好。”
忽而輕輕一笑,“對不起,忘記了,靖安侯夫婦都已經過世了……可惜了。”
她一臉的“我很生氣但是我不屑和你撕,趕緊來道歉”的表情。
言下之意,更是嘲諷阿琅有娘生沒娘教。
阿琅抱著大黃,一臉笑盈盈地蹲在那裏,綠色的衣裙上站著大黃的狗毛和血。
她的一雙眼卻是冷得滲人,黑漆漆地眸底,閃著藍色的火光。
她將大黃推到青檸的身邊,起身,標準地行了個仕女禮,有條不紊道,
“我教養不好,和靖安侯夫人沒有關係。”
“自小,我在鄉野長大,跟著養父母長大。”
“他們都已經死了,想來王妃等會去佛前燒一注清香,大概佛祖會讓他們晚上來拜訪你的。”
老郡王妃的臉色本就不好看,這會更是白的徹底。
“鄉野之地,講究吃飽穿暖明理,日子能過得下去就行,比不上高門大戶規矩多。”
“就算如此,我的養父母也是從小教導我做人的道理。”
她注視著麵前清雅的老郡王妃,慢慢地說道,
“第一,萬物皆有靈。人應當尊重生命,不能因為它弱小、它不是人類,就去欺負它。如果做不到,那就不配為人。”
“二,做人要謙虛,不要仗著自己有錢有勢,就鼻孔看人。”
老郡王妃直視著阿琅,臉色鐵青,想要發作,卻又不得不維持著她的清雅。
“在鄉野間,見多了今日還驕縱跋扈,仗勢欺人,明日就鋃鐺下獄,滿門抄斬的。”
“更見過前一日還隻不過是落魄旅人,後一日就鮮衣怒馬遊街的。”
“沒什麽是不變的,唯獨隻有腦子裏的學識,會跟著你一輩子。”
青檸在心裏忍不住的為阿琅喝彩。
這簡直就說道老郡王妃的心坎上了呀。
老郡王妃可不就是家中被滿門抄斬,因為老清河郡王給救下,娶回家,罪不及出嫁女,這才逃過一劫。
就算救下了,也還是上了奴籍的女奴,算起來,老郡王妃也是女奴出身的呢。
“一個小孩兒,拿著剪子把狗兒剪成這樣,他到底是屠夫還是貴公子呀?”
她的語聲清脆幹淨,一字一句,如金石一般的斬釘截鐵。
老郡王妃七竅生煙,不知該保持自己的風雅,還是反駁那句‘屠夫’的好。
她擅長說陰陽怪氣的話寒磣人,卻不擅和人這樣明刀明槍的來。
“那你也不該欺負孩子呀。小孩犯錯,你使人告知長輩不就是了,為何還要將我兒推倒在地?”
“姑娘多大?我兒多大?你不同樣也是以大欺小?”半晌,她才幽幽說道。
“誰以大欺小了?”一道和緩的聲音飄過來,讓在場的人一下緊繃起來。
唯有青檸身邊的大黃狗,朝那邊竄了過去,尾巴搖得歡快。
阿琅側過頭去,就見清河郡王那張沉靜俊朗的臉。
蕭珩見她目光掃向自己身後,嘴角上揚,劃出一個弧度,微微眯起的眼眸裏閃動著明亮光芒。
“怎麽不說話了?剛剛遠遠就見著老王妃的聲音了。”蕭珩雙手負在身後,長身玉立。
老郡王妃在蕭珩出現的那一刻,明顯的一僵,片刻,就緩了下來。
“沒什麽。就是宏兒見大白的毛太長,拿了剪子幫它理一理,被這位靖安侯府的姑娘見著了,以為他虐待小動物……於是就說了幾句。”
老郡王妃輕言慢語,氣定神閑。
阿琅,“……”
果然,好像一朵嬌花的老郡王妃,才是花中之蓮花呢。
如此的輕描淡寫,把過錯都推到她身上。
阿琅無話可說,她好想和鄉野間老大媽一樣,雙手叉腰,來一次痛快的大罵呢。
清河郡王輕聲一笑。
這一笑,在場所有人都噤若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