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

  夏至已過,午後的空氣中愈發彌漫著燥熱。一個賓客盈門的酒樓前,四五個乞丐正伸頭縮頸的往裏瞧著,幽幽飄來的酒肉之香,讓他們不由自主的吞咽著口水。


  旁邊的窗台之下,還坐著一個同樣衣衫襤褸的女子,刺眼的陽光穿透鬥篷的兜帽,照在那張白皙清逸的臉上,打眼看去,倒是半點也看不出這是一張乞丐的臉。


  女子低下頭,抬手扯了扯額前垂下的帽簷,瞬間把一雙冷凝的眸子掩蓋的恰到好處。


  她靜靜倚靠在身後堅硬的牆壁上,手心裏握起的一塊碎石子被拋向空中,複又落回手心,來來回回,這動作不知重複了多少遍。


  未幾,那碎石子驀得停滯在了她的兩指之間,紋絲不動,就如同她此時的思緒一般,被突然定格在了從窗內傳出的閑語中。


  “這蕭家還真是喜事不斷啊,先是鏟除了靈霧山莊的邪徒,得了這天下十二仙宗的首位,如今又要和宋家結親,有了宋家的輔助,這蕭家可就真的是如日中天了。”


  “世人常言,‘蕭家郎,宋家女,龍躍鳳鳴,天下呈祥’,這蕭家少主蕭之言與宋家長女宋雪,那可是上天注定的好姻緣啊。”


  女子眸色一暗,娟秀的眉宇微微皺了一下,兩指間的那塊碎石子倏地化作一撮粉塵,轉眼隨風散去。


  “不過話說回來,這蕭之言可是與故恒的女兒故珊拜過堂成過親的,宋家祖上的規矩,最忌諱姑爺與別的女人有染,如此的話……”


  “呸呸呸,胡說什麽,那不過是蕭少主的一計罷了,靈霧山莊那地方,偏僻詭異的很,如果不是蕭少主深入虎穴,拿到進山的輿圖,十二仙宗能那麽輕易攻下整個靈霧山莊?再說了,蕭少主隻是與那故珊拜了天地,有無夫妻之實還另當別論呢,更何況,那女人都死了五年了,難不成還能從地下爬出來跟宋家千金搶男人?哈哈哈……”


  聽著一陣陣嘲諷散漫的嗤笑聲從酒樓內傳出,女子清冷的麵容愈發變得陰厲,她揚了揚嘴角,露出一個諱莫如深的笑容後,便再次撿起地上的幾個碎石子玩弄起來。


  “要說那靈霧山莊的人,還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放著好好的正道不走,偏偏走那歪門邪道,尤其是他們的莊主故恒,仗著自己是鍛造各類法器的高手,非要弄個伏冥玨出來,嗜人魂魄,奪人性命,做盡傷天害理之事。”


  “說起這伏冥玨,當年十二仙宗的人可是翻遍整個靈霧山莊都未尋到,最後有人提議將靈霧山莊百十號人開膛剖屍,以防藏匿腹中,卻被亂中逃脫的故珊暗地裏引爆炸.藥,將山莊所有人的屍體燒為灰燼,就連仙宗之人也未能幸免,那場大火連燒了五天五夜,後來大火被熄滅後,各宗門再派人前去找尋伏冥玨,依然無果,想來應該是毀於那場大火了。”


  女子的睫毛輕顫,圓潤修長的指尖微微有些泛白,眼底燒起的那團烈火,難以控製的向心間蔓延,愈燒愈烈,直至將她的思緒完全覆蓋。


  靈霧山莊,那是她難以忘懷的家鄉,故恒,是她至親至愛的父親,這曾是她擁有的一切,可五年前,那些所謂的正派宗門卻是生生奪走了她的一切,半分都不曾給她留下。


  女子攥緊拳頭,手心裏的幾個石子再次被捏的粉碎。


  這時,從酒樓內走出一個搖搖晃晃的中年男人,隻看裝束,便能斷定對方的地位甚是顯赫。


  女子微微抬眼,立刻注意到男人的腰間垂掛著一個白色的圓形水晶璧,上麵清清楚楚的刻著一個“趙”字,這是十二仙宗中趙家獨有的配飾。


  男人醉醺醺的向前走著,可當幾個乞丐吵吵嚷嚷的圍住他的去路時,男人奸邪的笑臉瞬間沉了下來。


  “這位老爺,求你賞點東西吧,求你了……”一個十歲左右的小乞丐抱住男人的大腿苦苦哀求。


  男人眉頭一皺,直接抬起腳來,將小乞丐踢了出去,啐了一口唾沫後,厲聲斥了句“滾開!”,緊接著,男人便晃晃悠悠的繼續向前走去。


  女子緩緩站起身來,將摔倒在地的小乞丐一把拉了起來,伸手幫其撣了撣肩膀上的塵土後,把幾個碎銀子放在了小乞丐的手心中。


  小乞丐驚喜而笑,剛要抬頭道一聲謝謝,可那女子卻已經沒有了蹤跡。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遠處最後一縷霞光也褪去了緋紅,雲城內已是燈熙高照。


  酒氣撲身的中年男人嘟嘟囔囔的跌撞進一個巷子後,胃裏冷不丁的一陣翻騰,瞬間扶著牆壁嘔吐起來。


  不經意間,腳下慢慢伸展開的一個影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垂散的絲發,細長的身軀,那分明是一個女人的影子。


  他猛然轉身看去,可是身後空空蕩蕩,不見一人。男人揉了揉眼睛,再次回身看向地下的影子,這一次看到的,無疑是他自己的影子。


  男人不以為意,想著剛剛定是自己眼花了。


  他欲要繼續前行,卻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輕柔而又冰冷的嗓音:“你剛剛,是在找我嗎?”


  男人立刻頓住腳步,聞聲看去,見對方是一清麗佳人,便一時放下了所有的戒備。


  “美酒……美人……我趙某今日可真有福氣……”


  男人話裏的戲謔,讓女子眼裏的眸光更加暗淡,她沉著臉,冷聲道:“聽說趙宗主劍法精湛,出劍快如疾風,那我今日倒想請教一下,看是趙宗主的劍快,還是我的三星鏢快。”


  話音未落,女子左手的食指與中指間,赫然多了一個寒光簌簌的三星鏢。


  意識到對方的殺念,男人方才有了一絲戒備,急忙伸手去拿腰間的佩劍。可這時,眼前突然閃過一道漆黑的身影,劍還未出鞘,男人就感覺脖頸處猛地傳出一股撕裂般的劇痛,一滴滴紅色的液體瞬間浸透他的衣襟,“啪嗒啪嗒”的落向地麵,直至男人應聲倒地,再無一絲氣息。


  女子的麵色依舊沉靜冷厲,毫無一絲波瀾可尋,她蹲下身去,在男人背部的衣服上拭了拭三星鏢上的血漬,隨之,便覆手朝向男人的屍體,一道紅光閃過,女子的掌心中便多了一個泛著淡淡光芒的虛晃飄渺之物,像一團微微晃動的磷火,隨著女子慢慢合攏的掌心變得無跡可尋。


  這時,巷口處隱隱傳來腳步聲,女子站起身來,揚手將黑色的兜帽蓋到了頭上,夜色之下,根本看不清樣貌。


  回身之餘,剛好看到一個慌慌張張的年輕男子急匆匆的朝著這邊跑來。


  那人的眉目生得精明俊朗,一身黑色勁裝修飾的整個人儀表堂堂,但裏裏外外,都彰顯著“不安分”三個字,看其身姿修正,步履穩健,應該是有些功夫的,那這會兒如此行色慌亂,八成是遇到了仇家追殺。


  男子腳下生風般的直接略過女子和那具屍首,朝著前方的出口跑去,邁出四五步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好像看到了一個倒地不醒的人,對方好像還流了許多血。


  思慮片刻後,男子踏著小碎步退回到了女子身旁。


  女子注意到男子的右手腕上係著一條紅色的花編繩。這天下,凡為堂堂七尺男兒還要如同女兒家一般,在手腕上係紅繩的,恐怕隻有魏家了。這魏家在十二仙宗中位居第三,都說魏家宗主魏安克製嚴謹,風骨峭峻,可他的兒子魏瀾,卻是生性頑劣,處處招惹是非。


  眼前這男子二十歲左右的年紀,想必他就是魏家的少宗主魏瀾了。


  女子正細想著,忽然聽到魏瀾驚喊了一聲:“哇!他怎麽死這了?!”


  “你認識他?”女子淡淡而語,手中的三星鏢已經亮出了寒光。


  魏瀾附下身去,皺眉看著那具屍體:“這人名叫趙闊,是趙氏宗門的宗主,我爹說他人麵獸心,陰險狡詐,早晚不得好死,可沒想到,他死的如此之快,看這傷口,像是某種暗器,前不久張宗主和孟宗主傳聞也是被某種暗器殺死的,八成是死於同一個人……”他伸手碰了一下那具屍體,“還有體溫,說明死的時間不長……”


  他喋喋不休的說著,女子一句也未聽到耳朵裏,如今的她,正思忖著要不要殺了這魏瀾,畢竟當年靈霧山莊一戰,魏家也是其中之一,雖說魏家子弟隻是作為應援,並沒有屠殺過靈霧山莊一人,可既然腳上沾了血,這罪便是逃不過了。


  魏瀾起身,詢問道:“姑娘,你發現這具屍體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什麽形跡可疑之人?”


  “隻我一人,未曾看到……”


  指間的三星鏢微微翻轉,隨時等著嗜血奪命。


  就在這時,身後的巷口處突然傳來陣陣嘈雜之聲,女子急忙轉身望去,隻見十來個拿著棍子的男人正殺氣騰騰的朝著這邊而來。


  “我的老天爺啊!”魏瀾再次驚喊一聲,“把這茬給忘了。”


  說話間,他伸手拽住女子的手腕,作出了逃跑的姿勢,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這個看著清瘦的女子,他卻是半點都拽不動,他轉眸看向對方,眼裏浸滿了詫異,一時錯過了最佳逃命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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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在特別壓抑的時候,一想到身邊還有愛自己的人,就覺得生活的荊棘,一定可以踏過去,就像這個故事裏的男女主,會為了自己在乎的人,什麽都無所畏懼。所以,也希望每一個讀過此文的小天使,往後餘生都有人陪你一起前行!要相信一定會有人越過千山萬水為你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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