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想殺了你
“故影,”寒筠朝她走近兩步,故影的臉色比服藥之前更加蒼白了,如此憔悴的模樣,莫名讓寒筠有些不忍心開口,不過沉默片刻,他還是恨下心說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五年前那場食魂案到底是誰做的,又是誰在汙蔑故恒嗎……”
故影沒料到寒筠會突然提到這件事,不覺麵容僵了一下,抬了眸直直地看向他:“你知道是誰?”
寒筠點了點頭,回答的幹脆:“知道。”
僅僅兩個字,瞬間讓故影的心弦猛地繃緊了。當年蘭青山一帶突現凡人被吞噬魂魄的命案,之後就有人傳出靈霧山莊的故恒早些年鍛造出了一種叫伏冥玨的邪器,能夠輕而易舉嗜人魂魄的言論。
漸漸的,這番言論變成了虛偽惑眾的謠言,而謠言最後又變成了人人自以為是的真相。
當越來越多的人願意相信是靈霧山莊的故恒在用伏冥玨殺人的時候,駐守蘭青山的許家和南城的蕭家便開始遊說整個十二仙宗,直到所有人都同意起兵誅滅靈霧山莊。
故影一直都堅信,她的父親宅心仁厚,怎麽會做那種傷天害理的事。更何況後來她知道有一半的伏冥玨在她身上,她的父親僅憑一半伏冥玨又怎能嗜取活人魂魄。
這件事從始至終都有人想誣陷她的父親,繼而為攻打他們靈霧山莊找個合適的理由罷了。而故影始終覺得,這人要麽是許家的人,要麽是蕭家的人,總之絕對與十二仙宗脫不開關係。
這時,她注意到寒筠的眼裏閃過一抹看透一切的清明,看著她繼續說道:“你應該聽說過五年前,許家那位年輕宗主許浩哲的夫人意外病故的事吧,可是你不知道的是,這位夫人曾經的閨名姓楚,單名一個鈴字,”說話間,他斜眤了一眼楚莫離,“剛巧同年,這位姓楚的醫師去了我鬼玉閣,求我救他的師妹楚鈴,而且可笑的是,他的這個師妹是他親手殺死的……”
故影聽到這裏,不由得轉眸看向那邊神色不安的楚莫離,隻見他低著頭,一聲不吭。
就在這時,寒筠勾唇冷笑了一聲:“而他之所以要殺了他的師妹,就是因為這個女人才是當時那場食魂案的真凶,一個可怕的紅眼鬼鳥,隻是人啊,最容易後悔,他殺了她,卻又想讓她活著,你看,這是不是很可笑?”
故影怔在那裏,她似乎沒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她滿是恨意的看向那個傻兮兮的女孩,可是一瞬間,眼底的恨意卻悄悄散了去,化成了數不盡的清冷與悲涼。
她突然喑啞著嗓音苦笑起來,笑著笑著,她的眼睛濕潤了。她轉眸看了一眼楚莫離,最後垂下眸子低聲怨恨道:“許浩哲,楚莫離,明明你們都知道當年是誰殘害了蘭青山那麽多的百姓,你們都知道,可就是不敢把真凶公之於眾,尤其是你,楚莫離,你寧願殺了楚鈴讓她不再害人,也不願站出來說出真相還我父親一個清白,為什麽?為什麽你不願?”
聽到故影說出“父親”兩個字,楚莫離終於知曉了寒筠把鈴兒的真實身份告訴故影的原因。於是,他的麵上倏然漫起一道惶然的情緒,衝著故影驚愕道:“你……你居然是故恒的女兒?你不是已經……”
他突然戛然而止,恍然大悟般地轉頭看向寒筠。他沒想到寒筠會救活故珊,可當他的腦海裏忽地閃過之前故影把那具屍體裏的魂魄吸進自己身體的畫麵時,他一下子明白了——寒筠需要她,需要她為自己吸取魂魄永駐青春。
此時此刻,楚莫離知道自己在故影麵前再說什麽都是於事無補,他的眉心不自覺地擰成了疙瘩。
為什麽他不願。當年的他在聽到越來越多的人把凶手推向靈霧山莊的故恒時,不是沒想過把真相說出來,可如果他說出真相,到時候整個許家都要為之付出代價。更何況這個世上,凡人最畏懼的就是妖,到時候不僅是他的妹妹,就連他妹妹的孩子,也要被挫骨揚灰。
所以當許浩哲找到他,軟磨硬泡地讓他務必守口如瓶的時候,他應下了。直到後來靈霧山莊被屠,他鬱結於胸,無法釋懷,隻好狠心殺了楚鈴為靈霧山莊百餘人賠罪。
但是正如寒筠所說,他是真的可笑啊,因為一時的恨殺了楚鈴,又因一時的不舍想要救活她。兜兜轉轉,到頭來他非旦沒有放下心中的悔恨,反而把自己逼成了那個最該死的人。
“對不起。”楚莫離麵上有愧,慢慢屈膝跪了下去。
還纏在寒筠身邊哭求別傷害楚莫離的鈴兒見自己的哥哥竟跪在了地上,連忙跑過去想要拽起他。
“哥!你腿怎麽了?你怎麽跪地上了?你……”
“跪下!”
鈴兒被楚莫離的一聲極為冷肅的命令嚇了一跳,她愣了愣,方才學著楚莫離的樣子跪在了地上。
故影見狀,眼底僅存的一點恨意也漸漸退了去。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或許她是真的累了,仇恨這種東西,曾經是她活下去的信仰,可不知什麽時候起,她的信仰變了,變得連她自己都難以置信。
她再次俯下身去,抱起魏瀾把他緊緊摟在懷裏。她知道,魏瀾最不喜歡的事情,就是看她殺人,所以這一刻,她願意順從他的心意,放過楚莫離和楚鈴。
“故影,”寒筠見故影竟然沒有要殺這兩個人的意思,不覺皺了一下眉,有些薄怒地看著她,“我說過,這個女人的生死隻能由你來決定,而你既然知道你所遭受的一切痛苦都是因她而起,難道你不想殺了她嗎?還有這個楚莫離,護著許家,護著這個女人,把罪過推到你父親的頭上,你難道不該殺了他們嗎?”
他的話音未落,楚莫離立刻出聲辯解道:“沒有!我是護著許家,但是我沒有說過半句汙蔑故前輩的話,當年我根本就不知道故前輩鍛造出了伏冥玨那樣的法器,更加不知道伏冥玨可以嗜人魂魄,我隻是從後來市井傳言中才得知世上還有此等法器。”
故影眼角含淚的看著懷裏的魏瀾,整個人憔悴的像極了屋外搖搖欲墜的枯葉,可是在聽到楚莫離的這些話後,她突然神色一怔,恍然間臉上添了幾分驚異。
是啊,當時雖然人人都知道她父親是鍛造各類法器的高手,可是對他父親鍛造了什麽法器,該法器又有什麽能力都了如指掌的人,隻能是對他父親熟知,甚至有可能是促使他父親鍛造伏冥玨的人。
那麽很有可能也是這個人,散播謠言讓人們知道他父親鍛造了一個能嗜人魂魄的伏冥玨。
想到這裏,故影覺得許家可能是最大的突破口。
她緩了緩心神,抬眸對寒筠淡淡說道:“鬼主讓我殺了他們,可是那個叫楚鈴的許家夫人已經被楚醫師殺死了,而楚醫師幫過我,我總不能這麽快就忘恩負義吧……”
寒筠的神情愈發陰冷了,他注視著故影,周身的戾氣漸漸有些駭人。
“倒是你,鬼主,你這麽想讓我殺了這個女孩,是不是還想讓我給你取出她的魂魄,這樣她體內的鬼藤就會隨著她的魂魄回歸你的身體,”她輕聲一笑,笑聲虛弱的近乎不可聞,“你打著助我複仇的幌子,實則是為了你自己吧,就像你助我複生一樣。”
寒筠低眸,他攥緊掌心,狠戾的氣息恨不得將故影整個吞沒。
“你變了,”許久,他沉聲說道,冷漠的目光淡淡看向故影懷裏昏迷不醒的魏瀾,“是因為這個小子?”他再次往故影的跟前邁了兩步,“看來他在你心裏的分量越來越重了,不過,強行把我的鬼藤從血脈裏逼出來,他身上的經脈已經斷了,看他的樣子,恐怕熬不過今日了。”
他冷笑一聲:“我帶不走那丫頭的魂魄,可是因為她,陰差陽錯的讓這小子沒了命,也不枉我設的這盤棋。”
故影聞言,狠狠地瞪向寒筠的眼睛。
“故影,”寒筠嗓音沉炙,話裏逐漸帶了不容忽視的殺氣,“記住我們的兩年之約,好好珍惜你的時間,做你應該做的事情,別忘了,你隻是一把刀子。”
他把話說完,一瞬間,故影就見無數條黑綠色的藤蔓從他的身上延伸出來,如同千萬條來自地獄的觸手,無情的纏上周圍那些人的脖頸。
故影甚至都沒能聽清楚他們的痛呼,楚莫離、楚鈴還有那些再普通不過鄉民,就全部變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這一刻,她覺得四周冷極了,連同她那顆滴血的心也仿佛要被凍結成冰。她羸弱的身軀顫抖著,那廂楚莫離和楚鈴到死都緊緊相握的手,突然像兩根利刺插進了她的眼睛裏。
命,她跟他們一樣,早就命不由己。可是她的心,永遠都不能被其他人左右!
寒筠收起周身的鬼藤,冷冷地看了故影一眼後,轉身就要離去,卻不想還未走出廟門,突然聽到身後的故影喊了他一聲:“等等!”
他頓住步子,回身略顯疑惑地望向她。她的臉還是蒼白的不成樣子,可那雙原本鬱鬱沉沉的眼睛裏卻好似有火光在閃爍。
“寒筠,”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諱,語氣狠絕的讓他下意識地怔了怔,“你不是說,兩年的時間,我想怎樣報仇就怎樣報仇,想殺誰就殺誰嗎,那現在,我隻想殺了你!”
她狠戾的聲音未曾落下,寒筠就見她的掌心裏突然躥升出一縷紅色的靈光來,直尋楚鈴的屍體而去。緊接著,靈光重回故影的身體,刹那間,萬丈紅黑色的光束在她周身詭譎綻放。
她的眼睛漸漸變得通紅,像是溢滿了鮮紅的血水。
當這雙血淋淋的眼睛直直地盯向寒筠時,後者冷不丁的心間一惶。
“你既然吞噬紅眼鬼鳥的煞氣用來對付我……”
他自言自語地說著,眼見故影異常可怖的身影朝他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