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羅振家
蘇府在西巷不起眼的角落，陸汜嶢兜兜轉轉一番，頗費了些功夫，才瞧見了蘇府的門楣。
他穿著黑色夜行衣，在蘇府四處查看，這才確定蘇渺的院子所在。
蘇渺仰躺在床，摔馬時多虧她反應及時，把手肘護住頭部，這才撿了一條命，王氏真是毫不留情。
忽然餘光瞥見，自己的房門口有一個晃蕩的人影，蘇渺沒有細看，想是在外守夜的憐兒。
可是沒有多久，窗子吱呀一聲打開，風一下從外麵灌進來，本已經有些迷糊的蘇渺，一下清醒。
一個人影，從外麵竄入，輕手輕腳走到蘇渺跟前，站定細看一會兒，沒發現什麽異樣，又迅速竄出去了。
蘇渺此刻正瞪著烏溜的眼睛，心跳已經完全不受控製，噗通噗通的加個不停。
等外麵沒了動靜這才起身，大著膽子，想到窗邊把窗戶關上。
一陣勁風來襲，蘇渺下意識護住臉部，眼見一個黑色魁梧的身影倏地落在眼前，她被嚇的渾身像冷水潑過一般，沒有出聲尖叫，人卻已經一屁股坐在地上。
捂著胸口，正要往後撤，這時那身影才出了聲“是我。”
蘇渺一愣神，旋即破口大罵“我管你是誰，你腦子讓驢踩過是吧 ，大半夜跑來我這裏做什麽？”
“我是誰你認不出來？”
“王爺？”她的聲音心虛似的弱了一大截。
明顯停頓僵硬了些，張這麽大頭一次被人這樣破口大罵。
“王爺半夜來此作甚，小女還以為是什麽惡人，一時衝動，出口惡言，衝撞了王爺，望王爺恕罪。”
蘇渺在他愣神的功夫，從地上起來，先一步致歉，堵的陸汜嶢想教訓幾句的話都給咽回了肚子。
陸汜嶢自知理虧，這又是女子閨房，深更半夜萬不敢踏入半步，堵在窗口，擋住了月光，襯得整個人陰沉含怒。
陸汜嶢：“你受傷了？”
蘇渺點頭，“王爺怎麽知道我在此處？”
若陸汜嶢不是來找她的，這個時間點來她院子是個什麽意思？
“今日我見到你父親了，他就站在右恒身邊。”
蘇渺毫不意外的輕點頭，陸汜嶢擋著她不能看見外麵的情形，這事若是傳出去了，與她而言，又得多了許多流言蜚語了。
“我被王氏攔截了，沒能出去，現在身體也糟糕得很，讓王爺看笑話了。”
陸汜嶢眼睛持續在她身上周旋，吐著口氣，“這些日子你受了不少苦，我答應你的事情一定會辦到，等這風波過去了，我不會再讓王氏在京都出現，明日京都澤石穀都不會安生，你且乖乖待著，不要亂跑了。”
蘇渺領會，旋即又滿臉莫名其妙，心道：什麽叫她亂跑？她既非三歲黃口小兒也非無知愚蠢之輩，他這話是在埋汰她嗎？
蘇渺：“王爺盡管放心，我能照顧好自己，你我之間約定達成，日後形同陌路兩不幹擾，在此，祝願王爺明日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帶著陛下平安回到皇城。”
“那便最好。”
陸汜嶢知她是要趕人，點頭轉身踏月離去，途中卻越想越不對勁，她的話分明帶著氣的。
那又如何？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第二日晨。
昨日女帝被賊子挾持的事情穿得滿城風雨，朝廷為了安撫民心，老早便將告示貼起來，剛剛貼上去，那便被圍得水泄不通，貼著告示的士兵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人群裏脫身。
有著麻衣挑著擔子的，帶著破書的窮酸書生，在市上擺著小攤的，甚至還有富貴勳爵人家的。
在前麵會會認字的自覺讀出來，“那就那個昨日吾皇被……”
“少說話，磕磕絆絆的，到不如我們自己瞧。”
“有本事你擠進來啊，隔著老遠還挑唆不服。”
“別吵了！聲音還怪大，我們自己會看！”
爭吵之際，地麵突然傳來輕微的響動，還有由遠及近的齊步整齊悶響的腳步聲。
還在圍觀的百姓像遇到瘟神一般，一溜煙的躲在道路兩旁，伸頭張望著，嘴巴不自覺的張大出聲“好大的排場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附和道：“就是就是，上一次這樣的時候好像還是在打仗呢，看樣子此次陛下被萬惡賊子綁走的消息是真的了。”
“快看快看，那是右恒大人。”
圍在一團的百姓都忍不住呼聲 ，說來奇怪，這個大燕右丞右恒在民間的擁戴者數不勝數，比明麵上的女皇陸知還要多。
而右恒又長得俊郎秀雅，頗受歡迎。
“右恒大人今日也是俊俏無人可與之比擬。”
此刻馬上的右恒比起往日分明更好看了些。
在身後，一批快馬正急促趕來，一路疾馳莽撞，竟也無人敢攔。
那批烈馬在右恒不遠處被它主人一拉韁繩，匆匆停下。
他翻身下馬，半跪行李道“大人，一切安排妥當，路線圖已經拿來。”
右恒一拉眼簾，惺忪的垂著眼，半響緩緩開口，“那便趕緊出發。”
“是！”
他一聲令下，大部隊像是去打仗似的嚴密整肅，人數卻沒有太多，看著壯大氣派，事實上人數較昨日不過是多上那麽幾人。
到城門外，這才真正見到了大部隊，黑壓壓鋪成一大片，像是天上的烏雲被誰給打下來了。
就是被默認為總指揮的右恒也著實一驚，看著麵色卻不是那麽好看。
從前頭小跑來一個五大三粗的穿著規製正式的軍官，他的盔甲明顯壓不住他突起欲爆裂的肌肉，堪堪掛在身上，臉上還有一女子食指長的疤痕，膚色黝黑 ，眼睛像天生帶著把利箭似的，盯著個人，都要懷疑是不是想找他打架去。
他就是在軍營赫赫有名的都指揮使羅振家。
早聞此人，武功蓋世，一人抵萬軍，他最稱手我武器是大錘，足有四五十斤，一錘可裂石劈山，即使已休戰多年，民間各國軍隊裏仍然享有大威名。
可自陸知登基以來，鮮少公開嘉獎封爵給任何享有戰功之人，這羅振家是個愛財的住，傳聞家中的愛妻比他更蠻橫爆裂許多，這才讓這個忠心耿耿的功臣倒戈。
他穩穩站定後，很是不情願的行了個禮，“人已聚齊，可隨時作戰，知消大人一聲令下，便可出發把那賊子拿下。”
右恒還是衣服鬆慢的模樣，很勉強似的抬眼看著四周，見他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無所波瀾，“羅指揮辛苦了，這烈日灼灼，不如先讓將士們找個安全的地方歇著，再行軍也不遲。”
羅振家蠻橫的臉上費力的擠出不一樣的情緒來，都說這右丞八麵玲瓏，把一眾官員都治的服帖舒暢，怎麽到了他這裏，偏生就生出要狠抽他的衝動來。
“都是能抗能打的將士，這米粒大的太陽算得了什麽？陛下的安慰最重要，大人莫要開玩笑了。”
“羅指揮怎麽就確定本官是開玩笑呢？”右恒笑著，聲音卻冷得很。
羅振家的表情僵在臉上，心裏隻覺得煩躁，忍了半天，勉強擠出半絲笑容“右大人又在開玩笑了，陛下我性命關乎國家安定，這玩笑可開不得，再說，太師那邊……”
他還沒沒說完，右恒非常大力的打了個巨大的哈欠，砸砸嘴，“真是無趣的很，這作戰本官可不拿手，羅指揮驍勇善戰，也不需要再參謀什麽，我今日就是來振振士氣。”
羅振家氣的一口血卡在脖子裏，他這哪裏是鼓舞士氣，若真被士兵聽到了，不知要如何懈怠懶散，粗製濫造的五官氣得扭曲得無比醜陋。
右恒見勢便收，朝後麵擺手，站在身後的排排士兵便一齊走上來。
“這些都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猛士，在哪裏定能大助羅指揮，你看看……都是很勇猛的戰士。”右恒指著身後的士兵道。
“跟了我好些年了，若今日免不了打打殺殺，還請羅指揮多多照顧了。”
羅振家挑眉眼皮直跳，心道這些個瘦皮猴加起來也不如一個他，他的士兵看著人模狗樣的，骨子裏透著的瘦氣可瞞不了他。
這是什麽意思，把他這當成托兒所嗎？
若不是礙著身份他鐵定要把這個右恒一錘砸成肉泥。
右恒砸吧一聲，大伸一個懶腰，“這日頭曬得真是毒辣，我這膚都要曬焦了。”
“那便請大人自便”他朝後麵的士兵打聲嗬斥“愣什麽呢？！還不快入列，需要我請你們進去嗎？”
他們麵麵相覷，互相動動眼，撇向還在馬上閑散的右恒，後者輕輕一揮手，他們便領會的迅速動身，發出簌簌的擦衣聲。
右恒沒再一旁礙著他的眼，說了句等你們好消息便掉頭回城。
羅指揮悶悶的斜他一眼，又對著黑壓壓的軍隊一通亂罵，哪裏還有救人應有的捉急。
右恒來此的唯一好處，便是把那賊人的住處劃出來，羅振家冷哼鬆懈下來，這地方傳聞是一個商人的住所，沒什麽可忌憚惶恐的，他們人數眾多，很可能還收拾不了一個籍籍無名的賊人，想著，羅振家竟也莫名學著右恒的模樣伸了個懶腰。
“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