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下藥
半個時辰後,一個小胡子擦著手走出來,到了陸知跟前行了割了禮,不等她問,直接回答“宋公子這是舊傷複發了,傷口已經處理好,已無大礙,休息幾日便可。”
陸知:“可有什麽要注意的?”
太醫弓著身體,聲音沉雅,絲毫不露怯,“靜養最佳,另外,最好多食些補品,把身子骨養好,其他病自然就無礙了,宮中有上好的靈芝鹿茸熊掌,需得按時按計服用。”
梁氏在後麵怒捏著手,目光落在身後的宮殿裏,聞言皺眉,“安之已在宮中叨擾多日,實在不敢再勞煩陛下費心了。”
“夫人客氣,府上可有與宮中相媲美的靈藥?若是沒有,還是在宮中靜養最為妥當,宮裏冷清慣了,宋公子在此還可以添些人氣,夫人意下如何?”
都這麽說了,梁氏再遲鈍也能明白,若是說府裏有上好的補藥,不是在打她的臉?
皇帝有意要留下安之,於她而言,未必就不能接受。
腦子一閃,想起早年前他們為二人定下的娃娃親,若是陛下還記得並且有這個想法,也是非常好的,再大的功勳權貴,和皇帝的身份比,翻天了才比得過啊。
想著,梁氏就連宋簫一的傷勢也無暇顧及了,笑著說:“也好也好,陛下不嫌棄我兒魯莽驚擾陛下,是他天大的福氣了,高興還來不及呢。”
王薈帶著太醫出去,陸知轉而對梁氏笑道,“如此甚好,現在他處境不容樂觀,若是放任不管,這怕會招來殺身之禍。”
正樂得不行的梁氏表情一僵,“殺身之禍……這事從何說起?”
陸知:“朕早些日子流浪在外時,曾在澤石穀待過一陣子,後麵右恒帶頭把澤石穀鏟平宋簫一也自然是扣上綁架皇帝的重罪。”
“那……安之從未提過,我們得知的消息裏,安之……”
“看樣子夫人是已經知道了,之所以還相安無事,是因為改了由頭,隻是現在他的產業又歸還回去了,若是有心人想添油加醋,屆時,朕也保不住他。”
梁氏一個踉蹌,扶著身側的假山,腦海裏百轉千回,難怪二房如此慌張,原來是她想得太簡單了。
直到回到宋府時,她才緩過神來,若是罪名落實了,莫說是安之,整個宋府也會跟著一起遭殃,她顫抖著身體,吩咐女婢找來二房商議。
宋二叔恢複冷靜,與夫人對視一眼,道“現在情況微妙,陛下願意將安之留在宮中,這其中必有隱情,陛下是想保安之,想保宋家的,雖然不知其中發生了什麽事情,如今安之的產業被送回來,等同於我們又有被按罪名的可能,最好的辦法……”
“是什麽?”梁氏抬頭,著急道:“你且說,不要有什麽顧及!”
“最好便是將東西全部交給朝廷,我會上折子編個由頭去,讓右恒做替死鬼,將罪名攬到他頭上。”
梁氏思酌片刻連連點頭,“這事隻能老二你去做了,辛苦你一趟。”
宋二叔擺擺手,“無事,現在還早,這就去把折子寫了,明日早朝便上奏,早解決早安心。”
陸知忙完,見還為時尚早,草草吃了幾口,便撩裙趕往承乾宮。
裏麵難得燈火通明,還傳了陣陣的飯菜香,陸知朝身後招呼道:“你們再此等候,沒有朕召喚不得隨意進出。”
“是。”
陸知一人走進去,裏麵的宮人也散的差不多,隻有宋簫一一人在裏麵,滿滿一桌的菜肴。
剛一踏進去,便傳來宋簫一不滿的聲音,“陛下真是手狠啊!”
陸知滿臉笑意,未達眼底,“這就看出來了?”
“在下自認為身體還算硬朗,不至於如此羸弱,陛下是想取在下性命?”
“今日梁氏如此大的陣仗,不使點手段沒個正經理由留下你啊。”
陸知自然走到一邊坐下,弓身聞了聞,略帶滿意的點頭,“還算可以。”
“哼。”
陸知抬頭看他,悠悠道:“夫人還真是單純了些,什麽話都會信,你耳裏那麽好,今日是聽見了吧,後麵說的確實是真的,就是今日也看到了關於你的奏折,他們不滿朕將你留在宮中,列了許多你罪狀。”
宋簫一哼道:“陛下如何做的?”
“自然是壓下,真鬧起來,朕未必能保下你。”
“可綁架一事,確實是真的。”
“朕說過,要將你留在身邊,便不會騙你,雖不知你是如何想的。”陸知湊近看他,“如你所見,隻要朕有這份心思勢必會辦到。”
兩個人各懷心事。
想把宋簫一留在身邊不假,陸知更好奇,他身後到底還有多少勢力,江湖上頂頂有名的殺手組織北閣,在幾個月前突然銷聲匿跡,停止接活,時間正好與她被宋簫一所救的那幾日對上。
雖然自己也不信,宋簫一年紀輕輕會有那麽大的勢力,但事實就是,從陸汜嶢那得的情報都對上了。
這北閣做事風格與澤石穀前身太像了,保不齊,宋家暗度陳倉,私自又重整了,若真是這樣,她就不能放手不管了。
“那陛下想怎麽保?”
“這你不用管。”
陸知繼續道:“等過些日子,你想出去朕一定不會攔你,隻是最早都得等到來年,等時機一到,朕欠下的債,就都還清了。”
“陛下這樣做還是因為愧疚?”
“什麽?”
“罷了,近日淮南水患嚴重,陛下可有負責治理的人選?”
“……暫無。”
宋簫一放下碗筷,神色清明,“有一人可去,宋然。”
這幾日下來很難得看見他那麽認真的神色,她這幾日確實在為此事煩心不已 ,“說來聽聽。”
“宋然幼時並不是在京都長大,而是山康,他外祖母在山康養老,對他很是喜愛,陛下有所不知,山康在淮南中部,地勢低窪,常年遭受水患侵擾,也是因此,他外祖母因此亡故,而後,他便鑽研治水之道,很有想法,是個不錯的人選。”
宋簫一一口氣說完,看著陸知反應,在另外的時空,宋簫一曾親眼目睹宋然的成就 ,因為他軟禁陸知的緣故,直到陸知登基時,他才得重視,去處理水患。
而那是,他已經鬱鬱不得誌十幾年,宋簫一沒有顧及到他 ,心懷愧疚,如今形勢不同以往,正是他的大好機會。
然而現在呢,他與陸知鬧別扭,宋家不得重視,隻怕與之前無異,隻能親自向陸知舉薦了。
外麵突然掛起一陣,風燈火忽明忽暗,照到陸知臉上,看不清情緒,宋簫一破天荒的心跳漏了半拍,居然隱隱有一些害怕。
“好,朕會仔細考慮的。”
陸知露出一個完美的笑容。
次日,宋然便被召進宮,還不明所以,想到大概率是和宋簫一有關,臨行前做了一些準備。
畢竟,來宣召的不是普通的黃門,而是陸知的近侍內官王缺。
“宋公子,動作快些,莫讓陛下久等了。”
王缺得了旨意要親自帶著宋然進宮,從踏入宋府開始,便莫名其妙的窩火。
宋家人都到會客廳領了旨意,現在內眷已經退下,隻有宋二叔和宋三叔還留著。
宋然回屋做了準備,不過一會兒功夫,王缺卻顯得極為不耐煩。
宋二叔混跡官場,宋然為何被召進宮尚未可知,心裏沒底,倒是一旁的宋三顯得比他還要高興些。
宋二叔叫了個小廝去取了一袋的金葉子,親自塞到王缺手中。
結果沒見他高興,反而臉色一沉,反手摔到地上,“宋大人這是什麽意思?不過是催一下就這樣埋汰?”
二人滿臉疑惑,這不都是默認的做法嗎?誰家有宮中黃門宣旨不塞點?若是少了在陛下麵前說他們幾句,被記下,損失才大。
“公公誤會了,不過是一定心意,這一路舟車勞頓的,我們啊也是心疼公公辛苦,也就是點茶水錢,不足掛齒。”
那知王缺還是不領情,板著個臉,少不得要數落宋二。
被剛走出來的宋然撞了個滿麵,看了地上的金葉子,宋然不定的心緒更加紊亂,“公公這是怎麽了?可是我宋府有招待不周的?”
王缺冷哼不語,宋然給兩個長輩使了眼色,衝王缺做了個請的姿勢。
王缺順著他的方向出了門,二人坐了馬車入宮。
王缺進去隻會後退出來示意他進去。
進去之前,宋然道:“公公在宮中辛苦,還老遠到宋府一趟,實在辛苦,看公公年紀輕輕,就做到這個位置也實屬不易,看見公公如此不經想起這幾年宋府的不易。”
王缺冷冷道:“你什麽意思?”
宋然:“也沒什麽意思,陛下日日辛勞我們做臣子的自然要替陛下分憂,宋府這幾年能為陛下做的事少,安享度日好幾年,倒也多了幾分愜意。”
言外之意便是,你王缺做得不好了,就下來吧。
宋府再沒落也輪不到你一個黃門給斜眼。
王缺麵帶微笑的臉瞬間陰霾無比,不等他說什麽,宋然已經抬步進去。
陸知在裏麵等候多時,見他進來,也不多說,直接了當道:“你可還留存更早之前治理水患的辦法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