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賣書這件小事
第二日，馮夢龍一早便來到餘象佑家中，將《童癡一弄》又翻了一回。
看著看著，他覺得這些山歌零零散散的，上一篇寫了打情罵俏的話，下一篇卻是情郎不來的怨言。如果就這樣排版刊刻，似乎在邏輯上亂得很。
忽然，他靈光乍現，若是將它們分門別類，不就清楚很多了嘛！
他趕緊叫來餘象佑，把自己的想法一說。兩人一拍即合，把寫著山歌的稿紙全部拆成單篇，按照不同的主題重新歸起類來。
整整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才歸出十類來。
馮夢龍翻著這十個門類，蹙了蹙眉：“有幾個類別篇數太少了，你看這《想部》有幾十篇，《感部》卻隻有幾篇，還是要盡量均衡一下才好啊。”
餘象佑點了點頭：“馮兄說得甚是有理，若是門類之間的數目相差太多，刊印出來也不好看，顯得輕重不一了。”
“看來這本一時半會是出不了了，還需要我慢慢去填。”馮夢龍將書稿放下，又道：“老餘，你家的書肆開在哪？帶我瞧瞧去。”
餘象佑立即領著馮夢龍去了餘家書肆，他實在不想去解釋，其實他已經帶好友去過好幾回了。
才到門口，馮夢龍發現除了在匾額上寫著“餘家書肆”四個大字之外，一點都看不出這是家賣書的店。
這是生怕書肆的生意做得太紅火嗎？
他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進門一看，隻見店內雖然寬敞，但是卻了無生趣地在左右各擺了兩個高大的書架，所有的書都是平鋪著放在架子上，不湊近拿起來一看，都不知道那些是什麽書。
他又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往裏走一走，目之所及都是些普通的陳設，打蔫了的蘭花，簡簡單單的坐屏，連張凳子也沒有，更別提在店內看書的雅座了。
他再歎……他覺得歎氣不如行動，想了想，決定不能讓這個書肆再這樣下去了！
餘家書肆的店內要是一直是這副“愛買就買，不買拉倒”的裝修風格，恐怕自己的書寫得再好，也沒人願意進來看。
他拉著餘象佑進了後堂，問道：“你家這書肆收益怎麽樣？”
餘象佑低了頭，右手在桌幾上搓來搓去：“一年下來，約莫三十兩銀子，比不上屠戶。”
“想翻倍不？想做這蘇州城內的第一書肆不？”馮夢龍望著他信心滿滿道。
餘象佑覺得他的這位馮兄大約可能絕對是瘋了：“啊？賣書也隻是個小本生意，我家比不得大戶，開了好幾年了，到今年才省出銀錢來自己請刻工……”
馮夢龍擺了擺手：“我就問你想不想吧！”
餘象佑望著他，半信半疑。難道馮兄真有法子？於是他輕聲道：
“想啊……”
“那你聽好了，”馮夢龍清了清嗓子，“第一，鋪子大門口這麽一塊黃金地段竟然空空如也，你們若是不好意思像那些酒肆、茶鋪的店小二一樣，站在門口招攬生意，那就把廣告牌掛起來啊！
第二，你家鋪子這裝修風格要換，不能這麽死氣沉沉的。既然是書肆，就要做出文雅的氛圍來。擺上些古琴古畫的，沒有好的也沒事，就去買些個做廢了的琴，或者你自己畫幾張畫。反正隻是擺在店中，圖個樣子，沒人真的會去彈琴或者欣賞的。
第三，你們這書架雖然高大，但上麵擺的書一眼看過去，都不知道是些什麽書，而且也沒突出重點推薦來。咱們是賣書的，得積極點，總不能等著買家自己來找書吧？”
一席話下來，餘象佑隻覺得，雖然有幾個詞不甚明白，但整體聽起來似乎有些道理。不過他還是按捺不住心中困惑：
“馮兄，何為‘黃金地段’？何為‘廣告牌’？‘裝修風格’又該如何解釋？”
“‘黃金地段’就是你家鋪麵中最重要的地方，比如大門口，行人來來往往的，雖然未必進來，但是總會路過門口吧。
如果我們在大門外立一個廣告牌，寫上本月賣得最好的一本書，說不定那些本來沒想買書的人，也會進來瞧一瞧，那生意不就來了嘛！”
餘象佑聽得點頭：“那‘廣告牌’是否就是那些寫著本店特色的招子？”
“‘招子’是什麽？”這回輪到馮夢龍聽不懂了。
餘象佑帶著他到了大門外，指著對麵鋪子的上方。隻見一條寫著“占卜相地”四個字的豎條幅子正迎風輕舞著。
原來招子就是橫……不，豎幅啊！
“我說的‘廣告牌’與此物有異曲同工之妙，”馮夢龍文縐縐道，“隻是我說的是個立在地麵上的木製牌子……算了，說不清楚，等我做出來，你就明白了。”
兩人又回到了後堂。
“隻是這‘裝修風格’嘛，一時之間也難以解釋，”馮夢龍笑道，“你若是信我，咱們就對這鋪子改造一番，如何？”
餘象佑想起自家書肆慘淡的收入，每天吃個不停的青菜粗麥麵，覺得再差也不過如此了，不如就試它一試。
“馮兄有何高見，盡管說！”
“也說不上是什麽高見，隻是你家鋪子的起點略微低了一些。”馮夢龍見餘象佑又有疑惑的神色，心想幹脆直白點說了算了。
於是他便道：“進門兩邊的大書架仍是保留，但是不能把書平鋪著，得立起來，封麵朝外擺著，讓買書人一進門就能看到店裏都有些什麽書。
那付錢的地方也不能浪費，在櫃台後的牆壁上釘個幾排木架，上麵也立著擺些書，萬一買書人在結算的時候，看中了那些書呢。
還有，你家鋪子這麽寬敞，怎麽也不設些雅座？”
餘象佑有些不明白：“雅座？我家這是書肆啊，不是酒樓茶樓。”
“誰說書肆就不能賣茶賣酒了？”馮夢龍狡黠一笑：“當然了，在大庭廣眾之下，喝酒看書確實有些放肆，但是賣些茶水有何不可？
你想啊，如果買書人摸不準這本書好不好看，那他是不是希望能夠讀一讀再做決定？”
見餘象佑點了點頭，他繼續道：“那他讀這本書的時間是屬於這個鋪子的，得把它利用起來！比如他站著讀書多累啊，給他設把椅子，坐著讀！讀了一會，萬一口渴了，肚子咕咕叫了，要是鋪子裏有茶水點心，總會有人願意掏錢享用的。
總之，就是利用好所有買書人在這個鋪子裏的時間，創造出更多的商機！”
餘象佑聽得嘖嘖稱奇：“馮兄，你哪來這麽多法子，感覺句句有理啊！”
馮夢龍喃喃道：“見過些二十一世紀的套路而已……”
“啊？”餘象佑沒有聽清。
“不用在意這些細節。”馮夢龍擺了擺手，又道：“不如明天就開始改造？”
“行是行，隻是……”餘象佑麵色鬱鬱。“若是購置桌椅、茶葉、木架等一應物什，都需要銀子用度，可眼下……唉……”
馮夢龍心下了然，笑道：“老餘，你這路又走窄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