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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對詩大王

  曹濟成微微一笑,身體放鬆地向後一仰:“東風夜放花千樹。”


  “笑語盈盈暗香去。”馮夢龍有些緊張卻不甘示弱。


  “衣帶漸寬終不悔。”“隻願君心似我心。”


  “相見時難別亦難。”“人生長恨水長東。”


  “問君能有幾多愁。”“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曹濟成聽得一驚,心想自己有些小看了眼前這名青年人。


  本來看他年輕,想必還在風月場中遊蕩,所以才配合著念了些離愁別恨之句。沒想到,他對上的詩句竟然毫不遜色。


  看來要選些開合大氣的句子,震懾此人一番。


  曹濟成坐直了身子,繼續開口道:“秦時明月漢時關。”


  “一片孤城萬仞山。”馮夢龍擺出一個舒適的姿勢。


  “勸君更盡一杯酒。”“與爾同消萬古愁!”


  “但使龍城飛將在。”“一劍霜寒十四州!”


  “醉臥沙場君莫笑。”“千載誰堪伯仲間!”


  曹濟成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神色。


  這青年人看上去不過才二十出頭,所吟之句卻浩蕩激昂,他年紀輕輕,怎麽會有如此豪邁心境?


  隻能用暮氣深沉的句子對付他了。


  他凝心聚神,身子微微向前,念道:“羌笛何須怨楊柳。”


  “西出陽關無故人。”馮夢龍自然地往後一靠。


  “八千裏路雲和月。”“二十三年棄自身。”


  “出師未捷身先死。”“拔劍四顧心茫然。”


  “滿堂花醉三千客。”“更無一人是知音。”


  詩句對到此處,曹濟成滿目愴然,閉了閉眼,口中喃喃道:

  “滿堂花醉三千客,更無一人是知音……”


  心中湧起無盡的感慨。


  可歎我多年苦心修煉這“集句”之道,背了不知道多少文人騷客之作,平日裏反複推敲拚湊而成的詩句,早已不下萬首,到頭來卻不如這年輕人隨口填補的幾句。


  尤其這最後一句,看似隨意拚成,卻點破我一生哀痛。


  但凡能夠自己寫出名詞佳句者,誰又願意去鑽研這集句詩?


  罷了罷了,所謂人不可貌相,此前小看了他,實是不該。


  在一旁全程圍觀“明槍暗箭”、你來我往的大哥卻是一臉震驚。


  這位曹先生不僅有絕妙之技,連集句都十分嫻熟!


  他在這三個回合裏拋出的句子從風花雪月到豪放恣肆,再到暮年心境,仿佛將人這一生都經曆過一般。


  更可貴的是二弟,這三種人生感悟,他竟然都接得住!

  到底是怎麽想出的,如此渾然天成!


  原本當曹先生念出上句時,自己還暗暗為二弟擔憂,現下想來,真是多次一舉。


  二弟實在是才思敏捷、容納萬千,說不定他不去科考隻是因為不喜官場中的浮靡之風,若是真的去了,金鑾殿上必有他的名字。


  正當曹濟成暗自悲歎和大哥默默心驚之時,坐在同個屋子裏的馮夢龍卻一無所知。


  他望著曹濟成麵上一會浮出的落寞,一會閃現的愧疚,一時間不知該不該開口。


  這是咋的了?他疑惑不解。


  難道是我補的句子不夠好?曹先生覺得我侮辱了前代的大詩人們?

  這可如何是好啊!我也不是故意的,會的詩歌雖然有一些,但拿得出手,又要意境相合,對仗工整的,篩選後也就沒多少了,隻能拆東牆補西牆,能想起那句就是哪句。


  唉,果然和古人比對詩,真是不行不行啊……


  三人心中各有所思,過了半晌才慢慢回過神來。


  “我輸了。”曹濟成歎道。


  馮夢龍又困惑了!

  這怎麽就輸了呢?!難道剛才他那副悲哀的表情竟然不是給我,而是給他自己的?

  算了算了,到這個世界上來之後,想不通的事情也不隻這一件,既然他自己認了輸,我又何樂不為?

  他抱了抱手:“這個……曹先生念的上句頗佳,晚輩也隻是盡力填補罷了。”


  曹濟成見他如此謙遜,心中自然又多了幾分敬佩。


  “願賭服輸,來看看這畫吧,”曹濟成站起來走到櫃台前,打開卷軸,“我方才就覺得這畫並非隻有一層,想來密信是嵌在其中了。”


  他將一隻用黃銅束住的單片圓鏡架上鼻梁,將兩頭綁著綾絹的往後一係,開始仔細地察看起來。


  馮夢龍卻看得一呆。


  我……!他在心中吐了一句芬芳。


  這不是近視眼鏡嗎?!晚明竟然就已經有了!

  等我賺了錢,也要去配一副戴戴,寫話本的時候,不至於腦袋趴到桌子上。


  這種戴法,好潮流,好時尚!就是有點不太方便……


  “曹先生,”他走上前,“請問這眼鏡哪裏可以配到?”


  “眼鏡?”曹濟成沒聽懂:“你是說此物?”他指了指鼻梁上所架之物。“此物名曰‘靉靆’,取模糊不清之意。不過你方才稱它作‘眼鏡’,倒也是直觀明了。”


  馮夢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哎,誰知道晚明連這個都有了。


  “此物頗為難尋,據說是用一種‘磨片對光’的方式製作而成,我這一副是幾年前在杭州府所買,當時也是費了好些功夫的。”


  馮夢龍點點頭,杭州府能買到,記住了。


  曹濟成拿起卷軸:“我看這畫芯比尋常卷軸厚實許多,想來是疊了幾層,隻是現下卻看不出裏麵有密信的痕跡,你們是如何知道的?”


  “哎,其實很簡單,用水一潑,裏麵的字跡就顯現出來了。”


  “原來如此。不過,要取這密信須得費些時日,今日是不行了,你們過三日再來拿吧。”


  “那這取信費用……”


  “我既輸了,自然分文不取,就當是為友人幫忙吧。”曹濟成淡然一笑。


  對了幾句詩,竟然和這位有名的裱畫人交上朋友了,還有這等好事!


  馮夢龍拱了拱手:“曹先生大氣!夠意思!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以後有什麽需要晚輩幫忙的,盡管開口!”


  曹濟成爽朗一笑:“你這小友,說話倒也有些意思,雖然乖張了點,但年輕人嘛,也沒必要整天拘著。”


  “辛苦曹先生了,那晚輩三日後仍舊到這裏來取。”


  “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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