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好像有點不對
“啪！”
倪善繼怒氣衝衝地拍了一下桌子，登時站起來指著梅氏大聲吼道：
“今日讓你上家祠，已是違例！你一個姨娘，有何膽子指責家主！來人！帶下去！”
屏風後立即閃出幾個高大壯實的小廝，瞬間就到了堂上，眼看著就要抓住梅氏將她帶走。
家祠上的情勢急轉直下，倪家的耆老們哪裏見過這樣凶狠的場麵，一個個都坐在位子上呆若木雞。
隻有一位倒還頂得住，起身製止道：“這是做什麽！”
馮夢龍抬眼望去，那位耆老天生一副莊重威嚴，聲音洪亮如鍾，被他這麽一喊，小廝們伸著的手猶猶豫豫地縮了回去。
倪善繼麵上陡然無光，不情願地拱了拱手，訕訕道：“三叔祖。”隨後對著小廝們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退下。
原來倪大不敢惹他這個三叔祖啊，隻是不知原因。
三叔祖神情嚴肅，望著倪善繼沉聲道：“大公子，家祠上動粗，是什麽道理？”
撇了撇嘴，倪善繼沒有作聲。
“既然今日請了我們幾位來，自然是要為你們兄弟二人好好明斷一回。”
“誰跟他是兄弟……”
三叔祖皺著眉頭瞪了他一眼，繼續道：“梅氏，你若是對這家私的劃分有不明之處，盡可悉數說來。但不可信口雌黃，胡亂造謠。”
他忽然望向倪善述，臉上浮現出疑惑的神色：“小公子的臉是怎麽了？青一塊紫一塊的。”
梅氏抽泣了一回，忍著悲痛將兒子牽過來：“三叔叔請看。”說著將他的衣袖拉起，露出裏麵還未好全的傷疤，又慢慢脫下他的上衣，指著後背。
堂上除了馮家兄弟和林南星之外，其他人都被這醜陋結痂的傷口驚得一呆。
三叔祖的臉上閃出不忍的神色，認真端詳了片刻，關切地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前幾日，家中實在湊不出米來，述兒就去找了大郎，言語間起了衝突，就……就被他打了一頓……”話沒說完，眼淚卻撲簌簌落下來。
抹了一會淚，定了定神，她繼續說道：“大郎還把述兒裝進麻袋裏扔在牆角，多虧馮家兄弟救了他，又找了林姑娘給他治傷，才逃得一條性命。今日他們三位也一並被我請來，做個人證。”
三叔祖點點頭，正色道：“大公子，可有此事？”
倪善繼卻滿不在乎：“兄弟之間，打打鬧鬧的，一時下手重了些罷了，有什麽值得拿出來說的，還在這家祠裏當著這麽多人的麵，露胸露背的，也不知道點害臊！”
我……！馮夢龍忍不住在心中狂吐芬芳。
這會兒你知道自己和倪小公子是兄弟了？！
合著你們的血緣關係還能隨著不同的事件忽斷忽連？簡直搞笑！
還有，你把弟弟打成這個樣子，人家現在想評個理，總要展示展示證據吧，你竟然還說他害臊，臉皮真比城牆還厚！
他翻出一個巨大的白眼，換了個坐姿，努力平息憤怒的情緒。
“下手這麽重，難道就這麽算了？”
這三叔祖還算是有點人道，一直幫著梅氏說話，全程對那倪大步步緊逼。
看來今天梅氏母子大概是能順利取回財產，說不定還能拿到些醫藥費，不需要自己出麵了，真是好極好極。
倪善繼低頭不語，少頃才從牙縫裏蹦出一句話來：“就出十五兩銀子給那小子治傷。”
這錢雖然不是很多，但也是城中普通百姓半年的收入了。
三叔祖見梅氏臉上浮現出和緩的神色，道：“如此自然甚好，十五兩白銀治傷可綽綽有餘了。梅氏就帶著小公子去領銀子吧。至於那幾畝薄田嘛……”
他突然頓了頓，含笑道：“依我看還是交由大公子打理。你們母子二人從來不知道怎麽管理農戶田莊的，不如就還和此前一樣，每月領些例銀過日子吧。隻是不可再起如此衝突了。”
等等，好像有點不對。
馮夢龍眉頭一皺，坐直了身子。
剛才不是在說分家產的事嗎？怎麽被打人事件一分心，以後的日子還是和從前一樣過了？
這三叔祖不是幫著梅氏母子的嗎？怎麽……
他心中警鈴大作，神色驟變。
不好！這位看似處處替梅氏說話的三叔祖，是個倪大請來的托！
怪不得隻有他能鎮住倪大，原來兩人早就串通好了要在這家祠中表演一通，奧斯卡真是欠了他們兩座小金人！
其實這道理本來非常簡單，馮夢龍在心中罵了自己一句蠢。
要是剛才多想一想就能知道，倪大掌管家中這麽些年，合族耆老的日常用度都要從他那裏撥，那些老人們巴結他還來不及，怎麽會替他的仇人說話。
不過，畢竟倪大確實打了自己的親弟弟，如果沒有穩住他們母子，由著他們把這件事情鬧大了，對倪大這個蘇州城內數一數二的富戶來說，自然得不著什麽好處。
怪不得剛才兩人一唱一和，倪大竟然這麽好心地說願意出點醫藥費，就是想用給梅氏母子好處的方式，把分家產的大事蓋過去。
原來今天堂上早就布好了局，等著他們母子往裏麵跳！
馮夢龍看見梅氏臉上的神情由欣慰轉向茫然，接著便緊張、驚詫起來，心下明白她已經看出了兩人的詭計。
既然看出來了，那就上啊！說啊！噴他們沒人性沒良心啊！
他望著梅氏，心中替她著急得很。
沒想到，她幾次三番地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梅氏啊梅氏，這關鍵時刻怎麽還掉鏈子了！你倒是說話啊！
馮夢龍心焦不已，又想幫他們說話，又顧及這是倪家的私事。
眼看堂上的耆老們紛紛放下手中的茶盞，站起身來準備告辭離去。
坐在身邊的林南星突然拉了他一下。
馮夢龍轉過頭，隻見她滿目焦灼，望著自己仿佛在說：
“大哥你幹嘛呢還坐著，都火燒眉毛了還不快上！”
不管了！
馮夢龍蹭地站起來，大喝一聲：
“事情沒說完，都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