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上元日並不安寧
官舍中,滕宗呈正準備更衣補眠,聽見外門上小廝通報,雖然不解,但卻連聲喊道:“先請他們到正堂吃茶。”
見滕宗呈露麵,馮夢龍顧不得寒暄,立即站起來嚴肅道:“寶璉寺有靠山。”
滕宗呈和司馬貌皆是眉頭一皺:“何以見得?”
“你們還記得那個想鬧事的罪僧說過什麽嗎?”
“好像是威脅了滕老爺幾句。”
“他不是在威脅,他是在說事實!”
此言一出,堂上的氣氛立即緊張起來。
滕宗呈摸著桌角緩緩坐下:“細想來,馮相公說得不無道理。寶璉寺能做這般醜事,若說背後無人支持,確實也說不過去。
不過我初到蘇州府,還沒摸清此地的各方勢力,但無論如何,我總歸還是這蘇州的知府,背後之人想鬧出點什麽,不會如此大膽,連我都要下手吧?”
“千萬不能大意!”
馮夢龍有點著急,心想你滕知府在這些蘇州城黑勢力的眼中算個……什麽排泄氣體!
他吐了口氣,平複心情繼續說道:“那個罪僧今天早上當著這麽多官府差役的麵都敢動刀動槍的,現在雖然關在府牢裏,未必就太平了啊!”
司馬貌的腦子轉過彎來,前後一聯係,他終於明白了馮夢龍的意思,趕緊開口補充:
“確實如此,萬一他們鐵了心要脫罪,趁著明日上元節差役放鬆之際鬧騰起來,隻怕會傷及無辜!”
滕宗呈眉頭緊鎖。
他是想到了那幫罪僧或許凶神惡煞,但既然眼下已經關進牢中,應該沒有什麽大礙。
可是馮夢龍和司馬貌的話也極有道理,寶璉寺背後的勢力不得不防。
“明日我會加派人手在府牢守著。”
“滕老爺,加派人手當然也是一個辦法,不過,萬一他們真的鬧起來,出手傷人,那些差役們也都是有妻子父母兒女的,怎麽忍心看著他們在年節下受傷?”馮夢龍認真道。
滕宗呈點點頭。
是啊,我怎麽沒想到這一層!
他們是領差辦事不假,但也是父母的兒子,妻子的丈夫,兒女的父親。
年節辦差本就有些苛刻,若是真的傷到了人,我又如何過意的去?
“你們覺得應該怎樣安排?”
馮夢龍將自己的計劃簡潔地說了一遍,滕宗呈和司馬貌聽得連連點頭。
“就按馮相公所說的辦吧,今晚我就安排好,讓他們心中也有些數。”
……
上元日最熱鬧的,自然就是觀燈。
還沒到酉初,天光便漸漸落下,紫藍色的夜空下燈火通明。
城隍廟前的街市口早已掛起了各色燈籠,襯得原本熱鬧的南北街市越發明麗繁華。
預備著家家戶戶看燈賞玩,走街串巷的貨郎們齊聚廟前,呈出各式各樣的物品玩意、時令點心。
一旁又擺上一隻大戲台,生角、旦角早就塗脂抹粉地扮上,就等著戌初點完大花燈後,笙鼓大作地開演。
忙了一天的蘇州人牽上孩子,帶著老人,手提花燈,從千萬個家門中走出,撲進這一片春意融融。
司馬貌從人們的歡聲笑語中穿過,雙眼雖然被這溫暖喜樂的上元夜景迷住,心中卻還惦記著昨日關進府牢的那幫罪僧。
他生怕今夜出事,匆匆吃過晚飯,快步往官舍走去。
馮夢龍也放心不下,陪著家人們在城隍廟前看了一會燈,等不及看人們點那大花燈,也急急地往官舍走去。
他有個預感,那幫罪僧絕對不會放過今晚這麽好的時機。
如果能將背後之人一起拔出,當然最好,否則,遺留下這個禍害,將來滕宗呈在明處,他們在暗處,吃虧倒是小事,性命難保就不好了。
他滿腹心事,沒有注意到,有一雙普普通通的眼睛突然從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敏銳起來。
那道目光追隨著他離去的方向,投射出難以捉摸的神情。
許久,眼睛的主人在心中暗歎一句:“他果然還是放心不下。”
馮夢龍一無所知,快到官舍門口,他碰上了大步前行的司馬貌。
司馬貌也來了,看他雖然年過半百,身體倒是不錯,果然還是田園生活能讓人更加健康啊。
他疾行幾步,追上對方。
司馬貌看到他驚訝不已:“馮相公怎麽也來了?今晚不看燈?”
“你怎麽不看燈?”
“我一個老頭子,沒個一兒半女的,過不過節的不要緊,還是來給滕老爺幫幫忙。”司馬貌苦澀地笑了笑。
馮夢龍看他這樣,覺得有點心酸,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後就到我家過年,我家人多,一過節就忙不過來,正好需要你。”
司馬貌感動地點了點頭。
說著便到了官舍,剛準備讓門上小廝通報一聲,那門“吱呀”地開了,滕宗呈穿戴整齊地從裏麵走出來。
“你們怎麽來了?”他驚訝道。
馮夢龍行了個禮:“城隍廟前人擠人,我們覺得沒意思,就來看看滕老爺。”
滕宗呈笑了笑,揮了下手:“走吧,一起過去。”
官舍裏府衙很近,三人走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到了大門口。
他們悄悄入內,走到裏府牢最近的一間小屋子坐下,很快,一名差役進來對滕宗呈道:
“一切準備就緒。方才趁著送哺食,小人裝作卒子進去探看了一回,果然見到那些罪僧的被褥怪異凸起,隱隱有刀斧藏在下麵的樣子。”
滕宗呈臉色一沉:“他們真是反了天!年節未完,便要動刀動槍,傷人見血!咱們的人都撤走了嗎?”
“都撤到院子裏了,裏麵都是蘇州府衙原本的卒子,方才喝得大醉,想來是有內應刻意為之了。”
“知道誰是內應了嗎?”
“小人估摸著是一名叫淩誌的卒子,隻有他沒怎麽飲酒。”
“料理這幫罪僧的時候,你派個人武藝高強些的,去把這淩誌捉了。”
“是!”
差役得令去了,滕宗呈三人仍舊坐在小屋中,等著裏麵鬧騰起來。
“馮相公所料不錯,他們果然是狼子野心!”
滕宗呈神色一凜:“幸虧把人都撤出來,弄得鬆鬆的樣子,否則他們的刀斧一亮出來,差役們哪裏還有命在?”
“還好這個淩誌也沒有殺人的心思,隻是把獄卒都灌醉了。”馮夢龍歎了口氣。
滕宗呈冷冷道:“不管他是什麽心思,總歸還是個內應,此次自然要一同料理。”
三人正要再說些什麽,突然隱隱聽見獄中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
他們連忙出門,隻見那獄門被人從裏麵“嘩”地劈開!
那名彪悍的罪僧一手握著斧子,一手捏著火把,飛起一腳踹了下殘破的木門,滿臉豪橫地從門裏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