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救人去！
五日後，入夜時分。
“馮相公，好久沒來咱們秦楚館了！今日想點誰作陪啊？”
“侯慧卿吧，還是舊人懂我心。”
“好嘞！馮相公到水榭稍坐片刻，侯校書很快就到！貴客一位！”
馮夢龍被一位小廝領著，穿過軟香彌散的脂粉群，繞過夜空下靜謐盈盈的碧湖，來到被樹木假山包圍的水榭之中。
坐了片刻，侯慧卿快步走來，臉上是極力壓製的激動神情，她正要開口，卻突然頓了頓，揮手讓服侍的小廝退出水榭，吩咐今晚所有人不要來打擾。
“馮相公可是有法子救我小妹了？”她著急地問道。
“馬車都備好了嗎？”馮夢龍一邊說，一邊示意她和自己一起把水榭的窗戶關好。
侯慧卿閉上最後一扇窗：“都安排好了，就在離水榭最近的一個角門外。”
馮夢龍點點頭，拿起琵琶放到她手中：“彈琴。”
侯慧卿不明所以，但很快施展指法，一段急切焦灼的曲子從她手中流瀉而出。
馮夢龍這才開口低聲道：“城南的農莊我去過了，這幾天做了個小計劃，救人的話，問題應該不大。隻是你有想過人救出來之後該怎麽辦嗎？”
侯慧卿顯然沒有想那麽多，心中一急，差點穩不住曲子的節奏。
“別慌！”馮夢龍安慰道：“我幫你想了一個，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馮相公請說。”
“我認識一位姐姐，叫做王美娘，她和她相公從杭州府來，住在蘇州城已經小二十年了，但是兩人一直沒有孩子。
我已經去問過他們，他們很願意收養侯小妹。現在就看你怎麽想了。”
侯慧卿微微沉思，手中使出輪指的時間拉得越來越長。
沒過多久，她就回神道：“我願意！如今我仍在秦楚館之中，說實話，根本無法時時刻刻照看好小妹，王家姐姐若不嫌棄，我願和小妹一同認她夫婦二人做幹爹幹娘，以報他們二人收養之恩。”
“那就好，這次先去救你小妹出來，認親的事，等風頭過去了，你們再慢慢來。”
馮夢龍起身看了看時間：“這首彈完後，再來一首半盞茶左右的曲子，然後我們熄燈出門。”
侯慧卿了然地繼續彈著，待兩首曲子結束後，他們將屋內的燈燭全部熄滅，趁著沒人注意時悄悄出門，坐上馬車往城南農莊奔去。
馬車疾行了幾柱香的時間，兩人隻覺得車外的聲音越來越安靜，很快，車停了。
馮夢龍撩起簾子一看，已經到了司馬貌家。
“林姑娘……”侯慧卿入院後望見正在等候的林南星，臉上滿是羞愧之色。
林南星卻和煦地笑道：“侯校書今晚來一趟不容易，先進屋吧。”
侯慧卿感激地點了點頭，囑咐車夫在院子裏休息，跟著馮夢龍他們進了房間。
“侯校書今晚就先在這裏等等，我們三人去救侯小妹就可以了。對了，你有沒有什麽可以讓我們帶去的信物，免得解釋起來太費時間。”林南星道。
“有的有的！”侯慧卿連忙從腰上解下一個香囊：“這是我小妹親手所繡。”
林南星接過來，小心地放入袖中。
“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出發。”馮夢龍道。
三人立即出門，快步往東邊不遠處的農莊走去。
夏日裏難得有一個濃雲密布，失去月光的夜晚，沒有了街燈的小道越發漆黑一團，他們不敢提上風燈，生怕被人察覺，就這樣摸黑一直走到了農莊附近的稻田旁。
農莊的兩間屋子裏都點上了燈。
靠右的那間裏時不時地傳來幾聲抱怨：“天這麽熱，咱們看個人要看到啥時候？天天這麽跟你擠在一個屋子裏困覺，腿都伸不開！”
“毛老哥，你以為我好受啊！不是你對著我，就是我對著你，連個新麵孔都沒有！
東屋裏那個女娃子，哎呦每日介唉聲歎氣的，多瞧她一眼，我都覺得晦氣！
哎，有點渴，你去倒點水來喝嘛！”
“作啥啦，你咋不自己去，就知道叫我叫我……”毛老哥罵罵咧咧地開了屋門，往廚房走去。
“噫——”
一個淒淒哀哀的聲音突然從黑暗中傳來。
那聲音蒼桑中帶著些哀怨，長長的尾音，隱隱綽綽、絲絲縷縷地從看不清的某處幽幽地鑽進毛老漢的耳朵。
誰？誰！誰在出聲！
他四下裏一望。
除了無邊無盡的濃黑，什麽也沒有。
“呀——”
又是一聲哀怨的歎息。
他感覺自己不會呼吸了，原本邁得沉穩有力的雙腿漸漸發軟，有什麽無法言說的東西慢慢地從腳底爬上來，爬上來，翻過膝蓋，越過腰脊，狠狠地拖住他跳動的心髒。
“你可知罪。”
他的手猛地一抖！
急促地呼吸了幾下，他大著膽子，口中念著“佛祖保佑”，身子如篩子一般顫抖著轉頭。
一個身著白衣，披發覆麵的“人”靜靜地立在他身後。
沒等他反應過來，那“人”緩緩抬頭，露出一張七竅流血的臉。
“啊——”
毛老哥剛發出一聲慘叫，那臉忽然一轉，仿佛自己扭斷了脖頸！
長長的黑發飛在空中，又迅速落下，貼著他的額頭，從他的雙眼，從他的鼻尖，從他張得大大的嘴巴上，一絲一縷地滑落。
他感覺自己馬上就要窒息了！
深吸一口氣，他正要再次喊出聲，意識卻變得越來越模糊。
他想邁腿，卻怎麽也找不到雙腿在何處。
視線裏的物體往上疾飛，身體卻正在下墜。
一閉眼，他暈了過去。
“倒個水怎麽大喊大叫的……哎！你咋了！醒醒，醒醒！”另一名大漢被叫聲吸引，出了屋子卻發現毛老哥毫無知覺地倒在院中。
四下裏是詭異靜默的夜。
有什麽從他的肩上輕輕撫過。
他瞬間回頭，隻隱隱看見一抹白色的身影從院門上飛進籠罩在烏黑之中的稻田裏。
打了個冷顫，他卻很快鎮定下來。
“介個是啥？”
大漢猶豫了片刻，心想都在這裏住了這麽久了，周圍也算熟悉，不如去看看。
於是出了院子，往那一片在若有若無的夜風中扭動搖擺的的稻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