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眼鏡到手
“這座雷峰塔是不是有一個傳說?”馮夢龍問道:“是關於一隻蛇妖的。”
陳天衢望著那座在日光下沉靜自適的塔,點頭道:“確實有這麽一個傳說,說唐朝洛陽城裏出過一隻巨蛇,還好被天竺僧所滅。
本來這傳說與雷峰塔也無甚關係,也不知道是何時將它們扯到了一起。”
“是那部《西湖三塔記》。”站在一旁的餘象佑突然開口。
“寫的是烏鴉、獺和白蛇三個妖怪化作人形,作亂一方的故事。
最後在西湖上建起了三座塔來鎮壓它們,想來也就是這樣才牽扯到一起的吧。”
“原來是這樣。”陳天衢恍然大悟。“餘相公讀書甚多,陳某自愧不如。”
馮夢龍也發出一聲讚歎:“老餘厲害!知道得很多!”
餘象佑突然被當眾一誇,又是欣喜又是不好意思,口中直念“不甚惶恐”。
看著這座雷峰塔,馮夢龍陷入了沉思。
聽他們聊起這個傳說,走的都是妖怪作祟的路子,沒有一個是講述愛情故事的。
這不就剛好給了我機會?
杭州這個地方文人氣這麽重,又地處江南,煙雨濛濛,清清淡淡,幹嘛要寫蛇妖吃人,就應該來個浪漫的、唯美的、跨越物種的傾城之戀!
白娘子和許仙的故事,我也算是從小看到大了,寫起來應該不難。
到時候就多給他們加點麻煩事,反複折騰,再來幾出生死別離的戲碼,調動情緒,寫的驚心動魄、蕩氣回腸一點,應該就能賺足眼淚了。
想到這裏,他為自己這個構思點了一個大到無極限的讚。
就在三人閑談之時,孫雲球從隨身背著的竹箱中取出兩隻晶瑩透亮的鏡片,小心地把它們嵌進一副拋過光的暗棕色木質鏡架中。
然後抽出一塊白布,一邊聽著他們三人的對話,一邊慢慢地擦去鏡片上的指痕。
原來他和陳天衢事先磨好了不少鏡片,準備帶到這裏一種一種地讓馮夢龍試戴。
“馮相公,先試試這個度數。”他把裝配好的眼鏡遞到馮夢龍手上,臉上滿是期待的神色。
馮夢龍接過來一看,發現這副眼鏡的鏡框比之前那副精致不少,顯然是花費了大量的心思做出來的。
裝上鏡片後,拿在手裏雖然比不上現代的眼鏡那麽輕便,但也沒有特別沉重。
他將眼鏡戴上,向著遠處看去,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哎,這是高估了我的近視程度啊。
他取下眼鏡,送回孫雲球手上:“眼鏡做得很不錯,就是鏡片的度數有點高。”
孫雲球聞言立即蹲下身子,從竹箱中取出另一對鏡片,按照步驟裝配完成後,再遞給馮夢龍。
這副倒是非常合適了。
馮夢龍戴著眼鏡左望右望,雖然不能看清一枝樹杈上到底長了幾片葉子,但好歹能準確地分辨出小樹和路燈杆子了。
“這副非常完美。”
他的話音剛落,孫雲球的臉上就揚起一個燦爛的笑:“馮相公滿意就好!老師和我準備了二十四種鏡片,沒想到試到第二回就配上了。”
馮夢龍聞言吃了一驚:“二十四種?這麽多!那你們這幾天還有時間休息嗎?”
陳天衢指著孫雲球欣慰道:“大多數的鏡片都是雲球磨的,他說馮相公是他的恩人,一定要傾力報答。”
“真是有心了。”馮夢龍讚許地看著他,心想這樣的堅持和感恩之心實在難得。
試好了眼鏡,四人的心情都愉快不少,餘象佑想著買紙的事,問陳天衢道:
“陳先生,我第一回來你家鋪子時,見到你正在用一種可以兩麵書寫的演算紙,敢問這紙叫何名?哪裏可以買到?”
“你是說我平日裏用的大箋紙?”陳天衢道:“我聽說它本自上虞,進入杭州府之後,被一名造紙人加以改進,才做出這般厚實的紙張。”
“原來竟是上虞大箋紙的變種!”餘象佑得了紙名,心中雀躍,連忙關心起價格:“敢問這紙售價幾何?”
陳天衢想了想:“好像一兩紋銀可得十萬張,雖然不如福紙低廉,但也不甚昂貴。”
“確實如此。”餘象佑對這個價格甚是滿意:“那在何處可以購得?”
“是在城西快到禹航的一家名叫孫氏箋紙的紙坊。”
二人又交談一番,餘象佑把詳細的地址默默記在心中。
“不行,銀子你一定要收下。”
馮夢龍的聲音傳入餘象佑和陳天衢的耳中,兩人轉頭一看,發現他正往孫雲球的手中使勁地塞著十兩銀子。
“馮相公,你已經給老師付過銀子了,我絕不能再收!”孫雲球緊握雙手,就是不鬆開。
馮夢龍靈機一動,走到陳天衢麵前,一把將銀子塞進他的手中:
“陳先生,這十兩銀子是我祝賀孫公子拜師的喜銀,就請你先幫他收著。”
“老師!”孫雲球有些著急。
陳天衢看看兩人,心中了然:“請馮相公放心。”
見老師開口收下,他也隻好不再作聲。
四人忙碌一回,發現眼前之景已然變化。
餘暉籠罩著雷峰塔,由遠及近地點染著安寧的湖麵。
極目遠眺,水天之間是濃烈的紅雲。
一隻搖櫓船從湖心而來,是這一派靜謐中的一點生動。
西湖十景之一的雷峰夕照果然名不虛傳。
馮夢龍感歎不已,恨不得立刻發明出照相機把眼前的美景留下。
可惜黃昏雖美,卻轉瞬即逝。
四人忍住流連忘返的衝動,坐上馬車離去。
休息了一夜,心心念念著要去城西買紙的餘象佑,第二天一大早就催著馮夢龍起床更衣。
“老餘,你也太著急了,咱們現在問到了地址,那家紙坊又不會跑,等午後再去也來得及啊!”
馮夢龍抱怨歸抱怨,卻還是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跟著他上了店小二幫忙叫來的馬車。
餘象佑十分積極:“早去早回,辦完這件事,在杭州遊賞也自在許多。”
馬車疾行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停下,車夫在外麵恭敬道:“二位相公所往之處已經到了。”
馮夢龍掀開簾子,望見那扇長滿青苔的大門上掛著“孫氏箋紙”四個字,但院牆看著卻是一片破敗。
這是什麽情況,給我整不會了。
他疑惑著跳下車,轉頭對餘象佑道:“陳先生說的是這裏嗎?怎麽感覺很久都沒人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