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物歸原主
餘象佑滿寒歉意，迭聲道：“那會實在是不便透露馮兄的真實姓名，還望袁兄海涵！”
馮夢龍也趕緊幫著解釋：“袁先生，你也知道，想我這樣的寫書人本就沒什麽地位。如果用真名寫書，說不定早就被那些名流噴……譴責了。
老餘這麽做也是為了保護我，請你千萬不要怪他！”
袁無涯長長地歎了口氣：“你們說得都很是，隻是我今日突然知道此事，心中一時激憤難當，語氣重了些，勿怪勿怪！”
兩人擺擺手，表示這沒什麽大不了的，不要太在意。
“還是來說說這本《李卓吾評忠義水滸傳》吧。”馮夢龍起身去學堂中取來那部評點本，放在袁無涯麵前。
“袁先生看看，裏麵的評點是不是你寫的。”
袁無涯之翻開一頁，粗粗一看，便驚訝道：“這書正是由我所評，半年前丟失了，不知為何會被錢小公子買去？”
馮夢龍微微沉吟，道：“袁先生隻丟了一本書？”
“說來慚愧，當時丟過好幾部，也不是什麽古籍舊典，我也就隨它去了。”袁無涯苦笑著喝了口茶。
“無故丟書本來就很奇怪，”馮夢龍眉頭微蹙，“《水滸傳》也不是什麽科舉所用之書，我猜這些書是被人專門偷走的。”
“偷走的？”袁無涯和餘象佑滿臉驚訝，異口同聲道。
馮夢龍點了點頭：“如果不是專門偷走，又怎麽會進入市場交易？”
兩人若有所思地看著擺在麵前的這部《水滸傳》。
過了一會，袁無涯有些明白了：“馮先生說得不錯，你們看這題名，根本不是我所加。想來是那偷書之人擔心賣不出去，故意托名而已。”
“可是，到底是偷書去賣？”餘象佑不解道。
袁無涯也是滿臉的想不通：“我府上的小廝和侍女大多是家養，或者打小買進來的，這麽多年，從未出過什麽偷盜之事，怎麽會……”
“他們的家人最近有出過什麽事嗎？”馮夢龍靈光一閃：“或許他們確實沒有想要銀子的理由，但是如果家人出了事，錢不夠用，那就難說了。”
袁無涯低著頭細想一回，突然記起了什麽，立即站起身道：“多謝馮相公指點！二位，事出突然，我須得先回去，怕那人得了消息跑了。”
兩人也趕緊站了起來：“那就不多留袁先生了，我們改日再聚。”
袁無涯拱拱手，然後拿起那部書，恭敬道：“此書可否先交與我做個物證？”
“這書本來就是袁先生的，今天算是物歸原主了。”馮夢龍含笑著同意。
袁無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出了門，坐上馬車絕塵而去。
望著馬車離去的背影，馮夢龍覺得心中也鬆快不少。
畢竟原本手上有兩部署名同一位作者評點同一部書，如果都讓餘象佑刊刻出來，實在是沒有意義。
如今其中一部歸還給主人，也算是了了自己一樁心事。
他突然想起了葉晝。
此人在評點上這麽擅長，還是要把他的才能盡情發揮出來比較好，不知道他手上還有沒有別的本子？
他心中打定主意，準備明天上完課問一問葉晝。
“馮兄，給周家的信我今日一早就發出去了。”餘象佑的話打斷了他的沉思。
“不錯不錯，我上次聽你說，周家新起了一個工作室的名字，叫什麽來著？”
“叫容與堂。”
馮夢龍念著這個名字點了點頭：“起得不錯，像是個能出些流芳百世之書的書齋名。
我看周家是個誠心實意做生意的，給他們寫書的人少，我們這邊如果遇上好的本子，交給他們來出也沒關係，把分成算好就行。”
餘象佑認真道：“馮兄說得不錯，我看許老爺時常會把收集到的本子拿出去給其他的製書人刊刻。
起初我並不理解，後來才知道，一家製書坊的人手畢竟有限，與其把本子都攥在手裏，不如放些出去，與其他製書坊一同合作出書，大家一起賺銀子，豈不妙哉？
我最近也在想這事，我家的製書坊初立，人手有限，不如就用這個法子。”
“老餘，你跟著許明然確實學到不少啊！”
餘象佑不好意思地擺擺手：“還需要繼續努力才行。對了，”他突然想起什麽，“葉先生的評點功力不錯，不如讓他多評幾部書？”
馮夢龍驚訝地一挑眉：“在這件事上，我們想到一塊去了！我準備明天下課後就去問問他，還有沒有別的本子。”
“如此甚好。我想著，若是有別的本子，不如將這部先送與周家刊刻。”餘象佑鄭重道。
馮夢龍聽得一愣：“老餘，你是認真的嗎？這部書裏評點的價值是很高的，你……”
他嚴肅地望著餘象佑，心想老餘是不是抽風了。
“馮兄，我是這樣想的，周家的書鋪初立，必須要拿出一部有口皆碑之作，好在杭州府站穩腳跟。
他們既然與我們合作，那便和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他們在杭州立得穩，我們也能有額外的銀錢入賬。
我一直在想你經常說的雙贏之理，思來想去，唯有如此做，才能真正達到一舉兩得的境地。
有時候，或許隻有先舍棄，然後才能獲得。”
這一番話在馮夢龍的心中起起伏伏。
自己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隻是作為餘象佑的好友，當然要把最優秀的作品送到他手中。
但是，萬萬沒想到他竟然能主動提出這個想法，看來確實在這兩年的學習和管理書鋪經營之道中，在商業能力上提升了許多。
杭州的書籍市場交給他來合作，真的是找對人了。
他看著自己的好友，仿佛看到了一顆冉冉升起的商業新星。
“老餘，你這個辦法真的很好。”他讚許地拍了拍餘象佑的肩膀，給他投去一個“兄弟，我很看好你的眼神”，然後認真地說道：
“有舍才有得，如果這個世間所有的商人，不，所有人都能明白這個道理，或許很多麻煩和矛盾就不會產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