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是寄生蟲

  幾天後，父親回家了，隻是這一次，家裏的氣氛不再是其樂融融。父親總是黑著個臉，很少說話，而母親也是默默的小心翼翼的照顧著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的三個孩子。


  表姑一家回省城後，一晃十年。十年裏，也有了自己的家庭，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其實吧，現在特別理解一句話，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八五年左右，農村的條件也慢慢好了起來，電視機，自行車慢慢的走入了尋常百姓家。


  這十幾年，我們家的生活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也有了像樣的三間大瓦房，父親的工資也增長了不少，家裏也不再靠種水稻棉花為生了，當地政府搞了個蔬菜批發基地，於是家家戶戶種起了辣椒，西紅柿等溫室大棚蔬菜，收入也提高了很多，總之在那個時代，那個美好的八十年代，似乎每天都充滿著希望，每個人都為自己的明天努力著，奮鬥著。


  得不到的朱砂痣或許是父親心口永遠的痛，幾年後在一次戰友聚會上，父親知道了表姑的聯係方式，許久的思念一下子噴薄而出，話說是第二天就聯係上了表姑，二人見麵了。用奶奶的話說，當時的分開也是迫不得已，一個省城的大學生怎麽可能甘於鄉村呢，再怎麽喜歡，或者是愛，也抵不上現實的差距，家人的反對，以及無法逾越的階層固化，分開是當時唯一的選擇，隻是二個人的心裏都留下了美好，而這些美好最終演化成了一場災難，是錯了嗎，未必，時代錯了吧，也未必。


  二人聯係上後，自此一發不可收拾，父親回家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直至所有的風言風語傳到了母親的耳朵。母親在整個事件中是真正的受害者，她錯了嗎？他隻是按照中國幾千年傳下來的傳統，好好找一個男人，勤勞持家，安分守己，孝順公婆，帶好子女，可惜時代跟她開了個玩笑，她隻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農村婦女，哪裏知道獨立，哪裏知道自由，哪裏知道反抗。


  下午在菜園的時候，父親在澆灌著園裏的番茄，而母親則在收割著蒜苗，或者是母親心裏有些擔憂，父親的所作所為她無力反抗，有些怨恨，卻無從說起，手裏的剪刀不小心割破了手指，而我在旁邊打著下手，幫母親整理收割好的蒜苗，見狀大喊起來，爸爸，媽媽手破了。而父親沒有一絲表情，繼續澆灌著他的番茄。母親見我大喊，顧不得自己手疼，一邊安慰我說沒事沒事，一邊跟父親抱怨了幾句。而此時的父親，竟然讓我如此的畏懼，如此的陌生，大聲咆哮著，你們二個寄生蟲，能幹什麽，都是我養著。


  這個場景埋在心裏幾十年，揮之不去，每每想起，如同針紮一般。現在有時候回故鄉看到年老的父親，瘦弱，身體也不是特別得好，除了給買些煙酒給些生活費以外，沒什麽太多的家長理短的話說。


  春節的時候，哥哥和妹妹也總是責怪我，你怎麽跟老父親沒有什麽話說，父親都老了，你要好好孝順。


  不知他人苦，莫勸他人好，沒有經曆過我卑微的時刻，怎能體會我心中的無奈，雖然不再計較，這道坎此生卻很難愈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