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我該如何回憶你 二
突兀的手機鈴聲打破了滿室的靜默,牧野琉晏看了眼房間裏沉默著的兩個人,轉身出了房間。
“流嵐,怎麽了?”
“……”
“你別著急,沒什麽大事兒,就是我爸感冒了,現在已經吃了藥睡下了。”
“……”
“不用特意過來,放心,若真有什麽事兒,我會打電話給你的。”
“……”
“好的,你自己多注意休息,拜拜。”
直到通話結束的頁麵消失,牧野琉晏才收回視線,掃了眼緊閉著的房門,隨即朝東麵的房間走去。
隨著燈光在黑暗裏灑落,眼前的一切也豁然開朗起來。這是一個大約有三十平方左右的畫室,牆上高低錯落、毫無規則地掛著大量的油畫,濃墨重彩的色澤,絢麗出一幅幅多姿的圖畫。
而左邊,本應該是窗戶的位置,被一整幕黑色的窗簾遮隱了起來,透不了一絲光。想來,這也是為什麽朝東的房間,還是在大白天,卻晦暗得彷如黑夜。
正對麵的那堵牆邊,擺著一個大約兩米高的白色書櫃,而房間的地麵上,擺著十多個畫架,都一致地朝著窗戶那邊,尤其以正中間的那個最大。
他鎖了房門,慢慢地踱著步子朝著正中間那個最大的畫架走了過去,似乎每踏出一步,都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都在暗自細算著所用的角度和頻率,直到時間在某一刻突然靜止,他的腳步便也隨著停了下來。
“十九。”
清潤的聲音緩緩響起,甚至都沒引起空氣的動蕩,都沒聽見一絲一縷的回音,便悄然消散了。可是他的眼睛聽到了,因為這是一個信號,一個暗示的信號,也是一個命令的信號。
他長長的眼睫輕顫了顫,慢慢地掀開了一雙溫潤如水的眼眸,那珍而重之的一眼、那含著眷念與深情的視線便悄然落在了畫架之上,畫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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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萱動了動被握得有些僵硬的手,視線在沉睡著的人臉上掃了一圈後又回到了兩人相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若不是燒得意識不清,他恐怕是不會再主動牽她的手了吧。隻不過,他這掩藏在骨子裏的性子倒是一點也沒變。即便是二十後的第一次牽手,也是霸道得蠻不講理,不由分說得握了便死不放手,和以前如出一轍。
隻是心情,卻全然不同。
那時,他猛地抓住了她的手,在她驚得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表白道——我喜歡你,你嫁給我吧。簡單的幾個字,卻直接讓她的腦袋當機了。直到手被他拉著搖晃了許久,她才回過神來,惱羞成怒之下,揚手便給了他一巴掌。
她記得,那是在他追自己的第三個星期三的下午,陽光明媚,天朗氣清,可自己的心情卻因為他的“惡作劇”而變得不美了。
而現在,她也說不上來心裏是一種什麽感受,也或許是情緒太多太雜,五味雜陳,都攪在了一起,便分辨不清了。
隻不過有一點她卻是清楚的,那就是她不後悔,無論是當初答應嫁給他,還是後來離開他。因為即便是曆史重新來過,她也還是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她伸出另一隻手覆上了他們相握著的手,然後慢慢地躺下身閉上了眼睛。因為有很多事情,若是不去親生經曆,她便永遠不能夠體會那種感受,心痛也好,想念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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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關著的兩扇門同時打了開來。
“媽媽,爸爸他還好嗎?”
牧野琉晏瞧了眼小心翼翼鎖門的任萱,抿了抿嘴角,口是心非的女人,怎麽就不知道服個軟了?
“吃了退燒藥好多了,若不是他迷迷糊糊地還記得給我打電話,還不知道會不會直接燒傻掉。”
“不用了,他早就傻了。”
任萱的步子頓了頓,待反應過來,抬手一巴掌拍在牧野琉晏的頭上,看著迅猛地手勢,落下去卻隻是輕輕的力道。
“你這沒大沒小的。”
她笑罵了一聲,挨著兒子坐了下來,雙手往沙發靠背上一攤,仰著頭長舒了一口氣。
“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自由自在的感覺。”她說著,偏頭看向旁邊坐的規矩的人,“不是身體,而是指內心。”
牧野琉晏轉過身子,雙手交疊著靠在椅背上看著任萱,“那就快點回來吧,我和爸爸都需要你,你看,這個家裏都缺女主人好多年了,你難道不稍微覺得愧疚一下麽。”
“女主人?”
任萱挑了挑眉,戲虐道:“不是馬上就要有一位了麽?”
牧野琉晏愣了愣,收回手臂懶懶地靠在沙發上,發出來的聲音也一樣懶懶地,毫無生氣。
“她自是有她想要去的地方,既然我留不住她,便也不想去勉強她,強求的雖然不一定都沒有好結果,但過程一定是很痛苦很辛苦的。
我恐怕沒有爸爸那麽堅強,可以獨自一個人,沒有希望的撐了這麽多年,所以我不想去經受,我也不希望她去經受,她應該開開心心的活著,和她愛的人。”
任萱沒好氣的白了兒子一眼,明顯一副怒其不爭的模樣,“我看你可是堅強得很,一句放手說的這麽輕描淡寫,真不知道說你是癡情好呢,還是絕情比較恰當。”
牧野琉晏無聲的笑了笑,“你就當我是絕情好了。”
任萱再接再厲地唉聲歎氣道:“哎!難怪流嵐看不上你,你看上次那小子,好像是叫斯南吧,那氣場,那眼神,那才得女孩子歡心。你這性子太溫吞了,好女孩兒都被人搶走了!”
“哦?”
牧野琉晏側了側頭,斜睨著戲勁兒十足的任萱,“爸爸的性子是不溫吞,隻不過,媳婦兒都搶到家裏了,結果還是讓人給跑了。”
任萱被他說的一噎,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知不知道尊老愛幼?尊敬長輩?說話一點不留情麵,真是傷心。”
“說真的,這次不走了,好不好?”
聽著兒子認真的聲音,任萱默了默,轉過頭將視線落在半空中,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也不知道能怎麽回答。
一時之間,剛剛還溫馨笑鬧的氣氛一下子沉了下來,隨即透出一種說不出來的情緒,糾結,矛盾,不安,也許還有些別的什麽,可是它們像雜亂無章的線團一樣攪在了一起,沒人去理,所以,也沒人分得清。
隨著那氣氛沉下來的,還有張廷彥的心。
其實,他早就醒了,不過是貪念那一點溫暖而已。
隻是現在,他卻發現殘留在手中的溫暖早已消散,而自身的那一點暖意也開始一點一點的凝結,也許在隨著她那句否定的答案說出口的同時,便會徹底地凝結成冰。
不是說好不抱希望了嗎?那為什麽還能聽見希望破碎的聲音?就如同玻璃敲碎在地上發出來的聲響——嘩啦一聲,還帶著不斷回響的疊音,清脆中帶著尖銳,利落中帶著絕決。
“我再想想。”
過了許久,任萱才給出了這麽一個不可置否的答案,隻是,至少還沒有完全拒絕不是嗎?沒有完全拒絕,那就表示還有希望。
牧野琉晏靜靜地看著一臉茫然無措的任萱,她大概是還不明白自己的心吧,又或者,心裏明白,嘴上卻不敢承認。
“嗯,那你再想想,不要讓我們失望哦。”
他說著看了眼時間,隨即站了起來,“媽媽,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張老師可就交給你照顧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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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顧墨今天提前回了家,所以他們便早早地吃了晚飯,一家人在客廳裏看電視。
“小嵐,琉晏他爸爸真的沒事嗎?我們明天要不要抽個時間過去看看?”
董梅芳看了眼目不轉睛盯著電視的顧流嵐,她什麽時候對這種動不動就打打殺殺的槍戰警匪片感興趣了?
顧流嵐聞言,轉頭看向一臉疑惑的董梅芳,“琉晏是說沒事了,要不我再打電話問問吧,畢竟張老師是在自己家裏,我們也不好隨隨便便就過去。”
話音剛落,顧流嵐的手機便響了,是牧野琉晏的號碼,她囧了囧,剛剛才說要打電話問問,結果電話就來了,要不要這麽湊巧?
“琉晏,張老師身體好些了麽?”
“……”
“哦,好的,等我一下。”
顧流嵐掛了電話,朝董梅芳打了個手勢,便起身出去了。
董梅芳一直看著她出了門,才收回視線看向同樣目不轉睛盯著電視,卻明顯心不在焉的顧墨,“你說說,這到底算是怎麽回事兒。”
顧墨斂了心思,看了眼電視裏被折磨得血肉模糊的男人,隨即按了暫停鍵,站起身走到董梅芳身邊,“你也別瞎操心了,先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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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流嵐走出院門,便看見了靠站在車門邊的牧野琉晏。她鬆了鬆有些汗濕了的手,冷風便迅速地鑽了進去。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又重新將手握緊,剛剛的槍戰片實在是看得驚心動魄,隻不知,他是不是經常身臨其境呢?
“張老師怎麽樣?身體還好嗎?”
聞聲,牧野琉晏才撐起身子站了起來,看向朝自己走過來顧流嵐。
“已經好多了,你不用擔心。”
顧流嵐笑著點了點頭,“那就好,剛剛我媽媽還要我再給你打個電話問問情況呢,沒事兒了就好。對了,你這麽晚過來,是有什麽事兒嗎?”
“我上次跟你說過的那幅畫,已經畫好了,我下午拿出去裝裱好了,現在送給你。”牧野琉晏說著將手裏的卷軸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