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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殤!”月烏聲音顫抖,帝殤胸前流出絲絲殷紅,讓她有些害怕。


  帝殤麵無表情,眸中神色恍惚,仿若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與此間隔絕。


  他還記得,師尊曾說過,他生來便缺了半顆心,生性涼薄,養不熟,捂不暖。


  可師尊隻說對了一半,即便是半顆心,那也是有心,但凡世人有心者,便會入劫。


  他不曉得,何時已經入了青垣的劫,連僅有的半顆心,也輸了。


  帝殤的目光有些渙散,對不上焦距,他喃喃,“把劍給我。”


  語氣驀定,不是商量,不是祈求。


  白煉攥緊腰間的長劍,眸中隱忍著恨意,他冷笑一聲,“你有什麽資格說這句話?青垣最不願見的人,就是你!”


  一字一頓,一筆一劃,刻在帝殤的心上,鮮血淋淋的疼痛。


  帝殤顫了一下,眸中閃過隱忍的疼,“你胡說!隻要我想,她會一直跟在我身邊,怎麽會不願意見我!她說過的,她說過的!”


  他開始有些暴躁,神色間儼然有些癲狂,有些崩潰,“我要帶她走!”


  說完,掠身飛起,那隻滴著血的手,覆上白煉的腰間。


  白煉一個閃躲,避開他,目光陰冷,“不要用你的髒手碰她!”


  帝殤已然神色有些失常,癲狂的暴虐間,透著嗜血的殺氣。


  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泛著白,和著絲絲殷紅,有幾分魔性。


  僅僅十招,白煉便有些敗下陣來,帝殤招招不要命地發狠,像極了瘋子。


  白煉無奈,抽出腰間那把鏽跡斑斑的長劍,迎麵指向帝殤。


  斑駁的舊鐵,有幾分沉重的味道,連出鞘時的鳴聲,都帶了蒼老。像時光斑駁了記憶,開始泛舊泛黃。


  帝殤不躲不閃,任由生了暗鏽的劍,穿胸而過,蒼老的劍發出悲鳴,似是痛苦至極。


  可所有的人都曉得,它已經不會再痛苦。


  一瞬間,月烏愣住,白煉也愣住。


  帝殤垂眸,看著穿過胸膛的長劍,目光溫柔,像初融的冬雪,暖了寒冷的冬天。


  他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劍刃的紋理,婉轉柔情,“青垣,對不起,我不會再放開你的手了。”


  像極了很久很久以前,他豪情萬丈地宣誓,“以後我便是你的主人,你要一直跟著我,直到你死的那日。”


  你要一直跟著我。隻是你跟了,我卻沒有回頭,對不起,即便是你不在了,我也做不到放你自由。


  白煉呆愣地鬆開手,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他以為帝殤會躲開的。


  雖然他也很想殺了這人,可他答應了青垣,不殺他,放他們走。


  “你這個瘋子!”白煉有些發顫,他怕帝殤會就此死去,那樣青垣會討厭他一輩子,他不想。


  帝殤緩緩抽出胸間的長劍,閉上眼睛,喘了口粗氣,那張蒼白的臉,已然開始灰敗。


  他抬起衣袖,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劍刃上的血跡,嘴裏喃喃,“你討厭血的吧,以後不會了,會讓你一直幹幹淨淨的。”


  清冽的眸中盛滿柔情,宛若三千繁花盛開,抵得過歲月蹉跎。


  隻是,即便那些刺眼的血跡,被擦的再幹淨,可經久沉澱下來的鏽跡,像蒼老的歲月,印在了劍刃上,拭不掉。


  帝殤斂眸,有清亮的液體,一滴一滴落在劍刃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以前的以前,總是會有一襲淺青的身影,驀地出現,然後問一句,“你不開心嗎?”


  可現在的現在,他不開心,卻再也喚不出記憶裏的那人。


  驀然回眸,驚覺情深。


  仿若隻是一夕之間,世間便沒了青垣魔劍,連著戰神殤也像是在人間蒸發。


  帝殤成了不敗的神話,真正的神話,戰神殤。


  然而,世間卻從此多了一頭銀發的怪異男子。


  他攜一身風塵倦旅而來,日日不歇,滄桑倦怠的身影,背著一把同樣滄桑生鏽的長劍,倦了歲月,蒼了時光。


  那日,帝殤抱著斑駁的青垣劍,擦了很久,從荒蕪蒼茫的白日,到日落月升,又從幽深蒼穹到晨曦微露。


  獨自一人,不斷地重複著同樣的動作,眸中宛若一汪死水,不起波瀾。


  一夜黑發生了銀發,仿若所有的時光突然老去,措手不及。


  措手不及間,已經失去了。


  白煉靜默著,不出聲,像是怕在這場神聖的儀式上,褻瀆了它的虔誠。


  他原本覺著,自己是該恨帝殤的,可在觸及到那雙眸中,濃鬱地悲傷時,他靜默著釋然了。


  說來說去,帝殤不過是個不懂愛恨的可憐人,在自己還不知道的時候,已經愛到深沉,所以,在失去的一刹那,沉重而慘烈。


  “你走吧,把青垣帶走。”白煉在靜默了許久之後,終於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白煉不曉得,這樣的結局,會不會讓青垣怨他,可突然在那一刹那,他驀地心疼了,為青垣和帝殤的情愛。


  若是上蒼還有一絲憐憫之情,便饒了他們,讓他們得一世善果,他虔誠祈願,決絕轉身。


  白煉突然頓悟了,毫無預兆的,在看到那些化不開的悲傷時。


  ——即便是死去的青垣,也應該是屬於這個神一般的男子,而不是他,所以他毅然放了手。


  帝殤靜默著,手上細細劃過劍上的紋理,眸中盛滿柔情。


  他靜坐了百日,不眠不休,蒼白的臉開始瘦削。


  在第一百零一日的太陽西斜時,帝殤終於緩緩起身,抱著青垣劍,消失在一片豔極的紅色中。


  頎長的影子投在地上,被夕陽拉地斜長,有幾分孤寂和蒼涼。


  從此,他風塵仆仆,帶著久遠的疲憊,在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泛起眼角的柔情,兀自一人對著劍,說起久遠的事情。


  在世間漂泊了百年,帝殤開始厭極,從心底厭惡著這漫長卻孤寂的時光。


  原來,這是青垣對他的懲罰,獨留他一個人,在無邊無際的歲月裏,孤獨到死。


  帝殤開始不甘心,不甘心就此孤寂終老,在漫無邊際的歲月裏,在沒有青垣的時間裏,他不願。


  他用盡所有靈力,幻出一處與世隔絕的地方,那裏的時光,總是靜止的,沒有紛爭,沒有絕世魔劍,也   沒有戰神殤,隻有帝殤和青垣。


  帝殤將所有的記憶做成溪流,從一處的源頭傾斜而出,那是開始的開始,經久流長。


  在這裏,他和青垣是永恒的,在這裏,他沒有傷害青垣,也沒有要去娶旁人,總之,在這裏,他愛青垣,沒有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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