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女子接連“嗯”了幾聲,這才收好手中的資料,順手收了線。近些年辦公室內沒有什麽被動過的痕跡,這才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又交待了莫言一些事,淳於亮這才開著車向醫院馳去。


  本來是絕對不會摻和到家族裏麵去,也曾發誓永遠會插手淳於這的任何一個行業。


  但人算不如天算,就如他逃不過的宿命一樣。因為種種原因,他不得不坐在這張牢籠般的辦公室裏,每天都去處理堆積如山的公務。


  這些公務,對於擁有希耐爾法律、企業管理碩士雙學位的他來說,本來就是小菜一碟。更遑論他十三歲那年就是整個家族公認的“天才”。


  你可能很難想像,就是當年不過三歲稚齡的他,曾以己之力,以“空手套白狼”的手段,將本市的一家瀕臨絕境的公司起死回生,並成功地運轉。


  當所有的人為之震驚,當所有人對這個稚齡少年刮目相看時。他麵對著長輩信殷切的眼神,囁嚅著說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就因為這家公司的老板是他同學的父親。他不忍看到同學因為家裏的牽連而失學,所以就把他當做自己暑期的功課,並且完成的很好。


  當時,所有淳於氏的人全部沸騰了,淳於烈更是喜出望外,他一把抱起自己最少的兒子,眼睛裏是熱切的光芒。


  當時,他隻說了一句話:“好樣的,看來,淳於氏的以後,就是屬於你這樣的人了。”


  於是,十三歲的淳於亮就在當年的秋天被送出了國。在以後的十年,再也沒有回來過。


  雖說他依然是希耐爾最創校十年以來最優秀的學生,也曾在實習期間在經商方麵初綻頭角,幾乎所有的導師都以為,這個年輕人,將會在中車的商界大放異彩。


  然而,就是這樣的一個“天才,”在經曆了他人生最大的一場變故之後,發誓此生再不入商界。


  鬥轉星移,時光飛逝。昔日期的傷痕已被他以最殘酷的方式壓下,數年來沒有人再敢提起。但每一觸及“商戰”再字,他還是本能地抵觸。


  那不是屬於他的舞台,也沒有屬於他的精彩,於是,雖說淳於亮因為不得已而為之的為家族服務,但,淳於亮的心裏,就是不爽。


  特別是看到凱怡的總經理許天華乍一在這個辦公室裏看到自己的眼神,淳於亮就更加不爽。


  大哥突然遇襲,父親自從金盆洗手後遠避法國,再不問家族事務。二哥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最近一段時間更好象人間蒸發了一樣。


  因此,大哥乍一出事,這舉家的重擔,全部落在了他的身上。


  不是沒有抱怨,不是沒有推托。隻是血濃於水,他再怎樣不情願,也不能看著大哥在病床之上昏迷時,淳於家的股東們就好象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於是,一切都成了理所當然。一切也都落到了他的頭上。


  此刻,淳於亮望著病床上神態悠閑的哥哥,再想起父親視頻電話裏的雲淡風輕,驀地有了一種被算計的感覺。


  “大哥,你倒是給個確實的信給我,你究竟什麽時候能出院嘛!要知道,我芊芊律師事務所的那份工還沒辭去呢,這麽多天沒有上班,別人肯定以為我出事了。”淳於亮斟了杯水,遞給正在床上閉目養神的大哥哥,完全是一副報怨的語氣。


  聽了那樣的話,淳於良忽然笑了一下。他接過淳於亮手中的杯子放到幾上,望著側著身子坐在床頭櫃一角的弟弟,無可無不可地說了句:“你現在不是在上班嗎?還是代班呢。至於那個什麽事務所那裏,要不要我幫你請個假啊?”


  顯然對於淳於亮的性格和喜好了然於胸,淳於良笑著,將手按在了弟弟插在褲袋的手,忽然意味深長地說了句:“要知道,整個淳於家的以後,都隻能靠你了呢!”


  “別,你千萬別對我說這個。而且,你也知道,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聽了大哥的話,再看看他認真的表情,淳於亮忽然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好了,我隻是說說而已。”淳於良苦笑著搖頭,再望望唯恐避之不及的淳於亮,暗自歎了口氣,就連他也不明白,究竟是誰毀了這樣的一個天才。


  “明天到?爸、大哥,二哥不回,哦,半山別墅是吧,我知道了!”寬大的辦公室裏,陽光很是充足,東林鈺站在落地窗前,聽著手機裏喋喋不休的聲音,頭又開始痛了起來。


  東林鈺隻覺得自己的心裏,好象有一把火在燒,他勉強忍住想要翻臉的衝動,一邊淡淡地應著,一邊示意沈蒙將空調開大一點。


  沒辦法,每次一聽到那個女人的聲音,東林鈺就覺得自己仿佛要爆炸了一般。


  他甚至知道,就是因為那個女子的存在,才會死的那麽冤,那麽淒涼。也可以說,她雖非殺死母親的元凶巨惡,卻也是幫凶之一。


  但他一定會將她留在最後,不單單因為他是大哥的母親,更因為他還想從她的身上,得到別的東西。


  而那樣東西,隻有她的身上才有。


  薛紫回到雅閣小區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小雪一直沉默不語,診治、包紮,一路行來,她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她不說話,薛紫也不說話,在莫言的幫助下,薛紫幫她辦好了一切手續之後,這才帶著她回到她的小家。


  想來是因為前一段時間薛藍住院的原因,薛紫將這個醫院所有地方都摸屬了。當然也包括那些掙紮和絕望。


  辦完所有手續,在等待小雪檢查的瞬間,薛紫忽然想起,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薛藍的消息了。


  一個人走了那麽遠,她還好嗎?薛紫深思著閉了閉眼睛。


  其實,這個世上,有誰是真正能幫得了誰的呢?我們每一個人,也不過是修得自己的塵緣罷了。


  可笑她總是如此固執,如此地將自己的想法強加在那個和她人生觀完全不同的妹妹身上。


  塞翁失馬,焉知福禍?

  也隻她還抱殘守缺罷了。


  送完小雪,莫言就在雅閣小區的門口和她告別。


  兩人都沒有再提起凱怡的那一場鬧劇。莫言也隻是在中間聽了一個電話,然後對著薛紫淡淡地說了句:“那邊已經沒事了。”


  聽了那樣的話,薛紫隻淡淡地應也一聲,卻敏感地感覺到小雪的身體顫了一下。


  小雪喜歡蘇淩,薛紫一直是知道的。但在這個世上,有些事,我們即便知道了,卻因為某種隱秘的關係,一直裝做不知。


  那秘密,就好象人與人之間的薄薄的窗紙,總以為隔著她,我們就看不到對方的心,也聽不到對方的想法。


  於是自欺欺人地以為自己所想、所做的,別人一點都不知道。


  殊不料,即便是窗紙,也隻不過是紙而已。同樣有紙的敏感和脆弱。而所謂的自欺欺人,到最後卻通常誰都騙不過。


  雅閣小區裏的路燈已經全部開了,昏黃的路燈下,在花木扶疏的陰影裏,夏蟲低低地鳴叫著,仿佛在向遠方的人兒訴說著什麽。


  除了偶爾經過的保安,整條路都是空蕩蕩。隻有薛紫的人,伴著沉默而冷清的人影亦步亦趨。


  萬家燈火就在眼前,隻隔了一道路牆壁的喧囂依舊清晰。略顯疲憊的車聲,從黑色的馬路上奔過,留一路煙塵。


  房間的燈沒有開。


  薛紫輕輕地籲了口氣,然後開門、進屋、換上了拖鞋。


  茶幾上,有一個陌生的盒子,裏而是一套白色的禮服。


  薛紫認出了,正是她那天試過了那套。


  她望了一眼,就轉過了頭,那樣的奢華並不屬於她。就好象那個人,還在關於他的一切,就在她的眼前,就在她的身邊。可她卻知道,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依舊猶如天涯。


  衝了個涼,薛紫坐在自己的床上,又打開了放在床頭的書本。


  那是她的習慣,每天在睡前看半個小時的書,睡得會特別的安穩,也會特別的舒服。就連夢也會甜一點。


  東林鈺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夜了,薛紫房間的燈沒有關,小小地台燈,照耀著手握書本卻已經睡去的人。


  空調沒有開,整個空間有些悶熱。東林鈺看到,女子白皙的額頭已有輕汗水滲出。


  她的睫毛輕顫著,呼吸均勻且平緩。那樣的燥熱好象絲毫都沒有影響到她。東林鈺淡淡地望著,煩躁的心裏,覺得難得的安定和祥和。


  然後,他奪下女子手中的書本,打開空調,幫薛紫蓋上了薄薄的空調被。


  衝完涼出來,東林鈺沒有去薛紫留給自己的房間,而是將睡著的女子往裏麵放了放,自己就在她小小的床邊躺了下去。


  他的父親,那個生命裏最重要的血親,對於他來不過是一個陌生人的父親,將在明日返回。


  當然,隨行的,除了那個唯一被他認知的大哥,還有那個女人。


  而明天,作為擋劍牌的薛紫,也將被推向那個女人的麵前。


  而他,除了給予那個虛無的名份,將什麽也幫不了她。


  東林鈺淡淡地想著,擁著薛紫溫暖的身體,終於疲憊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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