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不,是我們
女孩們鶯鶯燕燕的聲音響徹起來。
僅僅聽這些銷魂入骨的聲音,不由得讓人聯想到身段性感的女孩在霓虹閃爍的燈光下挺腰送臀,極盡嫵媚性感之能事。
可如果這一幕是發生在地獄裏,一切就變得不一樣了。
地下的儲藏室裏,已然化作一片扭曲的世界。
伴隨著歌舞伎的名曲作響,猩紅色的粘稠之血從頂端滴落下來,匯聚成長河流淌,身穿廣袖和服亦或是鳳冠霞帔的女孩們在血雨中狂舞,那一張張絕美的臉,明明分外的明豔動人,此刻卻給人一種極為凶戾猙獰的感覺。
源稚生身處其中,神色冷峻,絲毫不為所動。
他的目光冷冷盯視著前方。
“……咳咳,哥哥,看來你還是那麽的優秀啊。”
源稚女一身華美戲服從破敗的建築裏略顯狼狽的走出來。
他頭發有些散亂,嘴角滲出血跡,穿著歌舞伎裏楊貴妃的戲裝,手中握著鋒利的長劍,雖然不知道是什麽材質,但在剛剛的一擊中並沒有被源稚生的蜘蛛切劈斷。
要知道,對方手中的蜘蛛切可是傳承千古的名刃。
“稚女,你不該回來的。”
源稚生麵無表情的說。
其實真正熟悉他的人知道,越是這樣的狀態,說明他越是在極力壓製自己內心的情感。那是弱點,一旦暴露出來,勢必會被對手針對,直到被對手摧古拉朽的擊敗。
“哥哥,你就那麽冷漠麽?我可是你十年未見的弟弟啊,難道在這十年裏,你就任由我躺在冰冷的井底受難而坐視不管麽?你知道那些年我是怎麽過來的麽?”
源稚女像是一個淒淒艾艾的戲子,此刻這番話說出來不由得讓人心憐,似乎是自己做了什麽罄竹難書的事情。他本就是頂級的歌舞伎者,一顰一笑都能夠牽動異性甚至是同性的目光,更何況現在的真情流露呢。
“對於惡鬼來說,那裏不就是真正的歸宿麽?”
源稚生不為所動,蜘蛛切橫檔在身前,在燈光的映襯下像是有一層湛青色的光在上麵流淌。
周圍那些歌舞伎的女孩像是明豔動人的女鬼,但她們始終圍繞在源稚生身邊而不敢上前,仿佛對方是斬鬼的名家,一旦引動對方,勢必會遭受暴風雨般的攻伐。
“是啊,我果然還跟以前一樣天真可笑,哥哥,當初你就是用手中的刀,捅穿我的心髒,你一直是那麽的冷漠,又怎麽會思念我呢?我還記得你用手裏的長刀洞穿我心髒的時候,還握著刀柄狠狠轉動起來,這樣就能讓我的心髒徹底被絞碎,讓我失去最後生還的機會,可是哥哥,我是你的親弟弟啊,當初你說過要帶我去東京過上等人的生活,可為什麽連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都不給我呢?
如果真的是因為我殺了人,可這些年過去了,你殺的人還少麽?你是執行局的局長,是蛇岐八家的少主,你有今天的地位,不都是因為你夠狠,夠果決麽?你的手上滿是混血種以及人類的血,如果當初我真的無可救藥,那你呢,為什麽你今天可以坦然的站在這裏來質問我,而不是去死呢?”
源稚女徐徐傾訴著,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像是從地獄裏響起,冰冷的讓人心寒。
“我手上的血皆是罪血。”源稚生沉聲說道。
“哥哥,你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麽正義的夥伴啊,沒想到這些年過去了,你還學會了圓滑,學會了狡辯,可生命就是生命啊,如果你硬要將生命分為善惡的話,那麽櫻井隆之介又或者說九條當介,以那個男人的行徑來判斷,他的生命是善還是惡呢?”
源稚女冷笑起來。
“是你?”
源稚女似乎知道源稚生想要說什麽,開口道:
“當然是我,哥哥,我可是正義的夥伴啊,當初那個男人走投無路,他的妻子已經死去,隻剩下了女兒,我又怎麽可能見死不救呢,可那個男人做了那麽多,僅僅隻是想要讓自己的女兒過的更好一些,不再受到龍血的侵蝕,甚至未來能夠研製出真正的進化藥,那也是造福整個世界的大福澤,這樣的人不敢說好,但應該稱不上壞吧,為什麽你們還是將他斬殺在了那個冰冷的地下管道裏呢?”
源稚生沉默了。
他不知道怎麽回答對方,因為無論是從哪種角度來看,都沒有真正的定論。
源稚女的手拂過長刀的刀鋒,嗤笑道:
“讓我來告訴你吧,哥哥,你之所以審判九條當介,將他終結在那個地下世界,是因為那樣是最廉價的,也是最簡單的處置方式。”說到這裏,源稚女偏頭看向麵前的源稚生,“就像是當初對我,哥哥,我不信你的手沒有猶豫過,可你還是出刀了,那一刻你做出了人生中的決定不是麽,可能你覺得這個弟弟太可怕又或是太惡心了,哪怕你那個時候放過我,日後我們也無法更好的交流,幹脆直接把我殺死處理掉,最後丟進了那座冰冷的井裏,也許在未來無聊的時候,你可能會想到我,偶爾對我感懷一下罷了,對麽?我的哥哥。”
歌舞伎的戲曲從廢棄的老舊DVD裏響徹起來,源稚女徐徐開口,像是一個豔麗的女鬼在訴說自己的前世今生。
可就是這樣一個連神聽了都會驚悚的故事,聆聽者卻始終麵無表情。
久久的沉默,源稚生開口道,“不,你錯了稚女,我不會感懷你,因為我的弟弟被你這個惡鬼殺掉了,我很慶幸你沒有死,這樣我就能夠再殺你一次。”
手中的長刀發出嚶鳴,似乎迫不及待要出戰了。
“是麽?”源稚女冷笑起來,“那就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我不會再想以前那樣傻乎乎的往你刀上送,曾經你在我的胸口上洞穿了一個洞,每到下雨的時候,我的心髒都會作痛,那個時候我是真的好想念你啊,我的哥哥,地獄裏真的很冷,下來陪我吧。”
冷笑聲在冰冷的地下儲藏室層層疊疊的響徹起來,周圍那些歌舞伎的絕世美人在笑聲下舞動的越發激情四射,像是一場歌舞伎被按下了快進鍵,但唯一不變的是那一張張看似明豔動人,實則無比僵硬的詭異笑臉。
她們環繞著源稚生瘋狂舞動,長袖曼舞,像是一條條彩色的瀑布席卷而來,很快將源稚生淹沒起來。
源稚生在彩色的瀑布中神情冷峻,他將蜘蛛切橫握在身前時刻準備著。
對方的殺招已經迸發,隨時都會降臨而下。
而且這絕非是像往常一樣的攻擊,而是夢幻般的進攻,一切都會被不可思議的呈現出來。
就像是此刻這些女孩的舞姿,已經完全違反常理,哪怕是再傳奇的歌舞伎名家也做不出那般柔軟的動作,可卻被女孩們隨意發揮,完全脫離了重力的束縛,腳掌離地的飄舞起來。
一切變得光怪陸離起來。
源稚生眯起了眼,這一刻長刀朝著一側劈斬而下。
哢嚓——
布錦的撕裂聲傳來,這一刀沒有斬擊到對方。
其中一位身穿華美戲服的雲中絕間姬揮舞著長袖而來,手中的長刀豁然劈斬,被源稚生反手擋下。
不過很快,藤壺裝扮的女孩從大袖中迸出身影,一刀劃在了源稚生的小腹處。
哧——
頓時腹部被狠狠斬切了一下,留下一道狹長的傷口,鮮血飆射出來。
實質性的痛楚彌漫而開,仿佛這根本不是在夢境,而是在現實中。
實則這才是真正的凶險,這裏的確是夢境,但如果在這裏失血死亡的話,現實中源稚生也會陷入腦死亡,基本上就是真正的死亡了。
“哥哥,你受傷了呢,需要去醫院麽?”
源稚女的聲音從這些女孩舞動的身影中幽幽傳來。
源稚生沒有說話,直接施展出強勢的劍道絕學。
雖然在這個夢境裏他的身體以及血統狀態都保持在十七歲那年的強度,但記憶是無法改變的,他掌握的那些劍道流派仿佛銘刻在骨子裏。
所以源稚生的戰力也不可能按照十七歲那年算起,至少也要比當初強上四五倍。隻不過他沒想到源稚女在這個年齡的實力竟然這麽強,他的刀甚至沒有碰到對方,自身就已經受傷。
“寶貝們,拿出你們真正的實力吧!讓我看看你們驚豔世間的舞姿!”
源稚女的話語落下。
周圍的女孩們頓時變得瘋狂起來。
那一張張明豔動人的臉龐上敷滿白粉,更像是一具具僵硬的屍體,女孩們長袖曼舞,攻擊越發瘋狂。
源稚生手中的蜘蛛切劈斬在對方身上的時候,從那些斬切出的傷口裏濺射出來的不是血液,而是注塑用的化學藥劑,刺鼻的味道彌漫開來。
哪怕源稚生的殺招再淩冽,可卻不是這些女孩的致命點,準確來說她們完全沒有致命的地方,就像是一具具注滿化學藥劑的屍體,她們本就是屍體,又怎麽可能會死亡呢。
源稚生的處境越發艱難。
無論他怎麽劈斬到那些歌舞伎的女孩,卻根本無濟於事,稍有停頓,自身就會多出一道道傷口。
源稚生不由得苦笑起來,不僅僅是源稚女利用夢境把他帶到了十七年歲那年,他的心態同樣也停留在了十七歲那年,蛇岐八家所謂皇的身份,僅僅隻是一件堅固的鎧甲罷了,如今他回到十七歲,失去了那件鎧甲,他就是個普通的人,受傷了一樣會流血,血流的多了,一樣會死。
“我的女孩們,獵殺時刻到了!還在等什麽呢!”
源稚女興奮的聲音極為高亢的響徹起來,像是來到了高潮。
歌舞伎的女孩瘋狂的舞動起來,雲中絕間姬,藤壺,浮舟,她們都是歌舞伎史上的絕世美人,華麗的大袖像是一幕幕瀑布卷來,而在大袖後則是一柄柄淩厲斬切而來的長刀。
哧哧哧——
那些長刀瘋狂的斬切在源稚生的身上,很快他的身上就布滿了一道道猙獰狹長的傷口,鮮血像是泉水一樣涓涓流出。
源稚女手中拎著長刀朝源稚生一步步走來。
在他的夢境裏,他能夠感受到源稚生在這連續的攻擊下越發虛弱。
很快就到了他的行刑時刻。
這是多麽令人激動萬分的時刻啊。
歌舞伎的名曲開始高潮般的演奏起來,這裏本就是源稚女的夢境,可以說這裏的一切都是憑著他的精神來變化。
這是源稚女的噩夢,一輩子他都生活在這樣的地獄裏,這些身穿華美戲服的歌舞伎女孩都是鮮活的,雖然她們已經被殺掉注塑成了塑膠的屍體,但在源稚女的精神世界裏,這些都是極為可愛的女孩,女孩們白天陪他看書學習,晚上就會待在一起,一邊聽著歌舞伎的曲目,一邊跳著歌舞伎的傳世名舞,這裏就是人間的天堂,他跟這些女孩們永遠生活在這裏,永無止境的喜樂,隻是可惜了,可惜他的哥哥源稚生不在身邊,無法與他一起分享這份喜樂。
但馬上就快了,源稚生也來到了這裏,隻是對方似乎還不適應這裏,所以身為他的弟弟,源稚女必須要幫助對方一下,早日晉升極樂。
源稚生被這些歌舞伎的女孩們束縛起來,強行讓他的臉扳正過來對著逐漸走來的源稚女。
“哥哥,好好享受一下吧。”
說完,源稚女一刀洞穿了源稚生的心髒。
他緩緩靠近了源稚生的臉,想要在這樣一個時刻看到對方臉上的表情。
痛苦、絕望、不甘……
源稚生越是流露出這種表情,源稚女就越發的興奮,似乎想要汲取對方身上這些負麵情緒來溫暖自己。
是啊,一個在冰冷地獄裏待了十來年,自然渾身發冷想要汲取那一點點溫暖。
隻不過他注定要失望了。
因為源稚生的表情自始至終都是極為的冰冷,直到源稚女凝望而來的時候,前者甚至還流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
“稚女,你還是跟以前一樣那麽敏感,真是讓人討厭啊。”
“可現在快要死掉的是你啊,源稚生。”
“不,是我們。”
說完,原本極度虛弱的源稚生在這一刻猛地暴起發難,掙脫掉女孩們束縛的手,千古的斬鬼之刃迸發出湛青色的刀光,一瞬間洞穿了源稚女的心髒。
十年前是這裏,十年後還是這樣,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位置。
周圍歌舞伎的女孩們紛紛消失了。
地下的儲藏室裏,隻剩下兩道抵死的身影對峙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