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156:終究還是
因為繞了西城門,路程遠了近三分之一,所以沒等他們趕到寺裏,就已經遇上了回家的大小姐。
“姐姐,好久不見,你還好麽?寺裏的齋飯好吃麽?”兩車都停穩時,廉如意率先下了馬車,來到廉欣娉的車架前,關切的問道。
好久不見,真的好久不見,前世她和嫡姐的關係相處的一塌糊塗,姐姐出嫁後,就再沒回過娘家,而她也忙於幫大皇子爭奪皇位,也不曾主動想起過姐姐,算起來,她已經有近二十年沒見過姐姐了。
大小姐的馬車裏一靜,過了會兒才傳出廉欣娉的聲音,“我一切都好,有什麽話,不如回府再敘。”
姐姐還是那麽直截了當的脾氣。
廉如意嗬嗬笑,卻沒有回到自己的馬車上,而是在丫鬟的攙扶下,直接跳上了大小姐的車架,“還等什麽回府再敘,馬車裏不也一樣麽,正好路途無聊,不如我陪姐姐聊聊。”
也不等大小姐同意,就讓丫鬟推開車門,鑽了進去。
“你……”等廉欣娉想要發話時,廉如意已經身子一扭,坐在了她身邊,畢竟這麽多家仆看著呢,她身為大小姐,也不能就這麽把自己的妹妹往下趕,便閉了眼睛,隻當沒看見她,“走吧。”
馬車又緩緩的動了起來。姐妹二人同坐一輛馬車內,卻沒有話可說。
廉欣娉一直閉著眼睛,一副不想理人的樣子,可廉如意畢竟已經不是曾經的廉如意了。她不以為意厚著臉皮拉了拉姐姐的袖子,“姐姐,你還沒說,寺裏的齋飯好吃麽?”
“你自己去嚐嚐不就知道了?”廉欣娉不想理她,卻被她煩的沒辦法,就來了一句。
“那咱們可說好了,你下次去寺裏的時候可要帶上我呀!”廉如意立即打蛇隨棍上的跟到。
“我什麽時候說要帶你去了?”廉欣娉立即睜開眼,怒目圓瞪道。
“你不信問問她們,她們都聽到了!”廉如意指著車裏的丫鬟們說。
車裏坐著的都是廉欣娉的四位丫鬟和周嬤嬤,馬車小,廉如意的丫鬟都在後麵那輛馬車裏坐著。
周嬤嬤和廉欣娉身邊的丫鬟,也是從很早以前就跟在廉欣娉身邊的,都是夫人還在時,夫人身邊的嬤嬤調教出來的,她們跟著小姐長大,看著這兩位主子從夫人走後關係越來越差,原本要好的親姐妹,卻到了見了麵就要吵,再到連麵都不想見的地步,也很著急。
今日能看見二小姐主動示好,無論是周嬤嬤還是丫鬟們,都真心的替兩姐妹高興,見二小姐這麽說,也顧不上許多,紛紛點頭附和,“是答應了,是答應了……”
“你,你們……”廉欣娉被她們氣的沒法,索性又閉上眼睛,頭靠在車廂上假寐。
“對了姐姐,知道你今天要回來,我早幾天之前就給你準備了禮物,你看看喜不喜歡?”廉如意從袖袋裏拿出了一個小冊子,巴掌般大,玲瓏精致。
廉欣娉卻懶得睜眼。
“喲,二小姐,這是什麽東西,這麽小巧,像是書冊的樣子?”周嬤嬤見廉欣娉不睜眼,忙用驚歎的語氣說道。
“是啊是啊,真是好看,這麽小小的一本,隨身帶著多方便啊,裏麵寫的是什麽?”廉欣娉的丫鬟湘琴也跟著附和。
廉欣娉還是不肯睜眼。
廉如意微微一笑,翻開冊子第一頁,清了清嗓子,念道:“綠樹藏鶯鶯整啼,柳絲斜拂白銅堤,弄珠江上草萋萋……”
“你倒是讀了兩本書了?又是從哪裏抄來的?”廉欣娉終於睜開了眼睛,眼神向廉如意手裏的小冊子瞟去。
廉如意笑嘻嘻的說道:“還有姐姐你不知道出處的詩詞麽,那可真是好詩詞了,連姐姐你都不知道,改天那些小丫頭們再找我鬥詩的時候,我就可以拿出來糊弄她們了!”
“怎麽還是這麽不長進?”廉欣娉皺著眉頭批評她,不過對她手裏的小冊子興趣倒是更大了一些了。
“姐姐,那你可錯了,這次我是真的長進了,你別看著冊子小,裏麵有四五十首詩詞呢,而且我保證,姐姐你都沒讀過!”廉如意信誓旦旦的說道。
廉欣娉再也繃不住,伸手從她手中拿過了小冊子。
原本就是打算送個嫡姐的禮物,廉如意順從的放了手。她大姐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出身將軍府,卻做得一手好詩詞。家裏她爹的書房裏的藏書都沒有她姐姐的書房裏多。但她之所以這麽有自信的拿出這本小冊子,作為她們姐妹破冰的禮物,隻因為這本小冊子是在前世由廉葭葭後來製作出來的,廉葭葭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也變的才氣逼人起來,姐姐是才女也就罷了,連庶妹都比她有文化,她又有驕橫跋扈的惡名在外,將軍府也就數她拿不出手了吧。
前世這本有四五十首詩詞的小冊子一經問世,就引起了轟動,廉葭葭幾乎一夜之間就成為了天下文人競相崇拜的偶像。她是不懂詩詞,卻也看得出廉葭葭的詩寫的確實不錯。
後來嫁給大皇子以後,發現大皇子的枕邊竟然也放著這麽一本小冊子,她嫉妒之心作祟,一直不愛讀書的她,竟狠狠心把那一本小冊子給背了個滾瓜爛熟。
如今倒也應該感謝自己那時不知是哪根筋抽了,倒是能把這小冊子提前幾年拿出來,哄姐姐開心。
“確實不錯,意境優美,辭藻華麗,朗朗上口,且一首都沒有讀過,別說是你寫的,我不信的。”廉欣娉飛快的看完,又從第一頁開始看,邊看邊問廉如意。
“別管是哪裏來的了,你知道是我精心為你準備的禮物就行了!好了,送給你了,什麽時候看都行,馬車晃著,就別看了,累壞了眼睛。”廉如意說著用手擋在小冊子上,擋住了廉欣娉的視線。
廉欣娉抬眼看著廉如意,半晌隻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姐姐?”廉如意挪開手,她做的有點過了?
“二妹,你多久沒有說過這樣的話了?”廉欣娉幽幽的歎了口氣,聲音很輕,如果不是廉如意是習武之人,聽覺敏銳,也許就聽不到這句話。
廉如意神情微滯,前世的她一直以為姐姐是討厭她的,所以她也很討厭嫡姐,可為什麽她從來沒想過,嫡姐也是渴望和她親近,是她一直沒有關心過嫡姐,一直沒有給姐姐留有親近的機會呢?
前世的她,到底是有多傻?
“姐,你就當是我以前年紀小,不懂事,惹你生氣的地方你多原諒。”廉如意拉起廉欣娉的手,鄭重的說道。
周嬤嬤背過身子去抹眼淚,她終於等到今天了,她的祈求老天終於聽見了!兩年了,看著姐妹兩人越走越遠,越來越疏離冷漠,她的心沒有一刻是好受的,她生怕姐妹兩人就這樣疏遠下去,生怕泉下有知的夫人看到兩個女兒關係鬧成這樣,心寒心疼,她也怕自己到了地下無法與夫人交差。現在好了,二小姐真是長大了,在寺裏就聽說二小姐犯了錯,主動向聖上請罪,不讓父親替她承擔過錯,小小年紀有擔當,一時也傳為美談。在寺裏還納悶呢,不曾想,二小姐是真的成長了,成熟了!
回到將軍府,廉如意一直把廉欣娉送到廉欣娉住的院子裏,又陪她聊了好一陣子才離開。這在之前是不敢想象的。
廉如意回到自己的院子,沒過多久,寒梅就回來了。
“小姐真是料事如神啊!”寒梅進門就忍不住驚歎,以她沉穩的性子,這樣的感慨還真是很少。
廉如意笑笑抿了口茶水,料事如神麽?她重活一世,預知後事,哪裏是真的料事如神呢!如果真能料事如神,她前世也不會輸的那麽慘,死的那麽憋屈了。
“是什麽事?小姐怎麽料事如神了?”春杏立即瞪大了眼睛,蹭了過來,挽住寒梅的胳膊,急不可待的搖晃著問。
寒梅掰開她的手,半蹲在廉如意身邊,小聲回道:“三小姐果然是去了北城門外的十裏荷花塘,而且……那裏還有一男子,像是提前等在那裏的,三小姐遇上了那人,兩人說了一會子話,那人還為三小姐折了荷花,後來三小姐便滿麵桃紅的回來了。”
如此,那麽廉葭葭也極有可能是重生回來的了。
廉如意沒有說話,她眼睛半眯,她前世和廉葭葭要好,在十裏荷塘遇見大皇子這件事,回來她就告訴了廉葭葭,以前世廉葭葭對大皇子的喜歡,或者說對前世大皇子最後勝利成果的喜歡,她定不會錯過今日“偶遇”的機會。
既然她喜歡大皇子,那倒是正好,前世有自己在她前麵“礙手礙腳”,今世自己就躲得遠遠的,讓她和慕容丘好好在一起吧!
“小姐,你知道那男子是什麽人麽?”寒梅見廉如意麵色有些冷意,便出聲問道。
廉如意勾了勾嘴角,“總會知道的。”
她當然知道那人是誰,知道的再清楚不過,那個從頭到尾都在利用他,騙盡了她的感情,騙盡了她一切的人……她不由得鑽進了拳頭,今世,她一定不會讓他好過。
晚上廉將軍回府後,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頓團圓飯。
正桌上坐著廉將軍,廉世召,廉世遠,廉欣娉和廉如意。一旁的側桌上則坐著薛姨娘,馬姨娘,廉葭葭。
養生上說,食不言,寢不語。廉家人吃飯的時候,除了筷子碰到碗發出的聲音,幾乎聽不到其他聲音了。
直到飯畢,丫鬟們撤走碗筷,上了一杯較淡的茶湯,廉將軍才清了清嗓子,說道:“我有件事情,要跟大家說一下。”
“爹,女兒有些話,想單獨和爹談一談。”廉將軍是絕對的一家之主,他說話的時候,是沒有人會出言打斷的。
這次廉如意卻破了例。但她表情嚴肅認真,到真相是有什麽重要之事一樣。再加上有之前向聖上請罪的那件事,她做的很是機製,為她自己和廉將軍都博得了一個不錯的名聲,也挽回了聖心,廉將軍對她也一向寬容,便沒有責怪的意思,略作思考之後,點點頭,“你隨我到書房來。”
說完,便放下茶盞,起身離席。
薛姨娘微不可見的歎了口氣,但隨即就恢複了往常掛在臉上淺淺的笑容,讓人看不出一點不妥之處來。
廉葭葭有些莫名的看了一眼廉如意,但可能是今天在十裏荷塘發生的事情太過順利,讓她太過高興,她臉上還帶著一些尚未褪去的紅暈嬌羞之色。
廉將軍和廉如意離開之後,眾人也都離了席,各自回房。
廉將軍的書房內,廉將軍坐在椅子上,廉如意垂手站在一側。
“你有什麽話要對爹爹說?”隻有父女兩個人的時候,廉將軍對廉如意的語氣是比平日更加慈愛,更加和顏悅色的,和平日裏的嚴父形象大相徑庭。
“爹爹,娘走了也已經兩年了,我知道你們夫妻二人鶼鰈情深,是別人無可取代的,我們這些做兒女的也都很想念娘,但是爹爹,將軍府怎麽能沒有個女主人呢,薛姨娘整日為這府中事物操勞,但畢竟是隻是姨娘,在將軍府裏,我們都知道她的為人,她的好處。但出了將軍府,別人也隻會當她是個姨娘。爹爹還年輕,不如,為我們娶個繼母吧?以爹爹的英明,想要嫁給爹爹的名門閨秀,還不多的要把咱們將軍府的門檻給踩平了?”廉如意臉上掛著別扭的笑說著。
記得前世就是這天晚上,爹爹在飯後說了要扶正薛姨娘的打算。
當年姐姐很是反對,哥哥也不同意,但她因為薛姨娘對她很照顧,又和廉葭葭處的極好,倒是和自己的親姐姐關係緊張,於是姐姐反對的,她就極力支持,最終還是促成了薛姨娘成為將軍府女主人的事。
廉葭葭也借此,成為了將軍府的嫡女。
今世這樣的事情,她決不能允許在發生!薛姨娘雖然人不壞,但畢竟是個姨娘,身份地位都不合適做將軍府的女主人,出門應酬,代表的就是整個將軍府的後院,被人看扁很是不好。不是她今世覺得薛姨娘不好了,而是前世的她太過幼稚,她的娘親過世還不足三年,就扶正側室,對娘親也不夠尊重。
廉將軍聽了她的話,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平日裏和薛姨娘的關係不是很好麽?上次你還對爹爹說過,想要讓爹爹抬薛姨娘為正夫人的?”
她還說過這種話?前世的她腦子得有多簡單才會做這種事?
“女兒覺得經曆了摔下山崖,進宮賠罪這件事,自己成長了很多,想事情也比以前更加全麵了,以前女兒隻想著,自己和薛姨娘的關係不錯,沒有從整個將軍府,沒有從爹爹的臉麵這些個角度來想過這件事。也沒有想過,娘親的事……今日迎接姐姐回府,一路上和姐姐回憶娘親時才猛然驚覺,將軍府的女主人,得是像娘親那樣的大家嫡女,那樣的賢惠大度,雍容高貴的女子才配擔當的。這樣的女子,代表的可是爹爹的後院,爹爹的臉麵,也是我母親的尊榮。母親一定希望爹爹的夫人,是真正能配的上爹爹的女子。”廉如意拉著廉將軍的手,半撒嬌半認真的說道。
廉將軍抬起另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頭,半晌才舒了一口氣,慢慢的說:“不想笑,就不要笑了,爹知道你是想你母親了。悅華走了兩年了,爹爹也時常能想起她的樣子,她的音容笑貌好像還在眼前……可是爹更想給你們找一個能照顧好你們的母親。將軍府的臉麵,爹的臉麵,沒有真正能照顧好你們重要,你喜歡薛姨娘,她也能真心照顧你們,這就很好。可是……今天,你似乎不太願意了?”
廉如意搖搖頭,“爹爹,我們已經長大了……你為我們考慮的夠多了。姐姐下次為母親誦經時,我也想一起去。”
她的意思是,她不想讓一個姨娘,一個以前需要在她母親麵前坐低伏小的女人占據了她母親的位置。這話她雖然沒有明說,但以爹爹的智慧,一定很容易明白她的意思。
末了,廉將軍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再慎重的考慮的,你先回去吧。”
廉如意優雅的蹲身,向爹爹行了禮,“爹爹也早些休息,照顧好自己。無論爹爹最後做什麽決定,我們這些做兒女的,都會理解爹爹的。”
廉將軍聞言抬頭看著廉如意,廉如意卻已經轉身,隻留了背影,在廉將軍的目送中離開了書房。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想,爹爹並沒有正麵答應她,那麽最終,會不會扶正薛姨娘呢?她還是要做好準備,讓這種事發生的可能性降為零。
正想著,突然前麵樹叢裏一陣響動,猛的從路邊樹後跳出一個人來。
廉如意身邊的雲溪和香芋都是會些功夫的,聽見響動立即擋在廉如意身前。
那人從樹後跳出來,眾人才看清楚,正是府裏的三小姐,廉葭葭。
廉如意此時看到正衝她微笑的廉葭葭,忽覺一陣惡心,就像吃蘋果吃到半隻蟲子的感覺,吐不出,咽不下,隻能原地站著。
“二姐姐,聽說你前些日子病了,好了麽?前些日子我也得了風寒,怕過了病氣給姐姐,所以一直沒能來探望姐姐,可是我心裏著實不安,今日見到姐姐神清氣爽,應是大好了吧?”廉葭葭說得情真意切,若是沒有前世種種,她一定會相信廉葭葭是真的關心自己。
廉如意微微點了下頭,“都好了。”
“那便太好了!二姐姐這是要回繡樓麽?不如我與姐姐同行,也好邊走邊聊。”廉葭葭高興的笑著,上前擠開雲溪,就想要挽住廉如意的胳膊。
被廉如意不動聲色的避開,“現在還不回去,我要先到大姐那裏一趟,你要同去麽?”
“啊?去大姐那裏啊?我就不去了,不過二姐姐,你可不要和大姐再吵架呀!大姐雖然脾氣差了點,人也嚴厲了點,但她都是為了咱們好,二姐姐你還是多忍耐一下吧!”廉葭葭瑟縮了一下,搖頭說道。
廉欣娉為人嚴厲,不僅是對別人嚴厲,她對自己更是嚴苛,身為將軍府的女兒,她不僅功夫好,琴棋書畫,廚藝女紅,樣樣皆通。且她技藝超群,過目不忘,又對詩詞歌賦很有興趣,是京城首屈一指的才女。
前世,廉如意最是看不慣姐姐,總與她吵架,多半是因為嫉妒。人人提起廉家大小姐,都是要翹大拇指的,提起廉家二小姐,卻總會搖頭歎氣,這樣的反差對比,讓廉如意心裏很不是滋味,所以每當看見大姐,自卑和自負的情緒都會控製不住一湧而上,這就讓她看大姐越看越不順眼,再加上廉葭葭適時歎上兩句,諸如“都是為咱們好”,“大姐那麽優秀,說的哪有不對的道理”之類的話,廉如意的理智就會被燒得丁點兒不剩,所以吵架那是家常便飯。要不是廉如意知道自己的功夫不是大姐的對手,恐怕打架也不在話下。
原本是打算回自己院子的廉如意,為了甩掉廉葭葭,還真就到了廉欣娉的院子。
“二小姐,您來了,大小姐正在看您送給她的禮物呢,剛剛還直誇二小姐心思巧妙,能想到這樣的禮物,可見是動了真心思的。”廉欣娉身邊的妙畫見廉如意來了,便趕緊說起了好話。
兩位小姐身邊的老人兒,都是夫人留下來的,誰都希望見著兩位小姐處的好。畢竟是嫡親的姐妹,外人再親,也會隔著心的。
“我什麽時候誇過她了?”雖然姐妹關係有所緩和,但矛盾畢竟不是一天形成的,想要重修舊好也不是那麽容易的,被丫鬟拆穿的廉欣娉顯然有些不自在。
廉如意卻像是沒有聽見廉欣娉的話,笑嘻嘻的坐到姐姐跟前的繡墩上,“姐姐,為了送你禮物,妹妹我可是花了大心思的!這繡活兒比不上你,作畫比不上你,彈琴就更不要說了,就連我那三腳貓的功夫放到姐姐你麵前都不值一提,總算想出這麽一禮物來,姐姐要是再不喜歡,我可就沒轍了!”
“也不早了你不回去睡覺,跑我這兒來幹什麽?”廉欣娉故意板著臉岔開話題。
“多日不見,想姐姐了唄。”廉如意已經不是前世的炮仗脾氣,任廉欣娉怎麽冷著臉,都點不著她的燃點了。
“想見日後時間多得是,現在我要休息了!”廉欣娉毫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
周嬤嬤聽了都在一邊著急,要照著二小姐以前的脾氣,兩個人早就吵起來了,難得二小姐今日像轉了性子似的好說話,怎麽大小姐還是這麽板著臉冷聲冷氣的呢!
這要是再把二小姐給氣走,以後兩姐妹再想和好,可就更難了!
“悅書,你去!”周嬤嬤在外麵著急上火,看見穩得跟個老佛爺似的悅書,就伸出手指派道。
悅書頭也沒抬,接過湘琴送來的茶盤,邁步就往裏走。
“小姐,喝茶。”悅書放下茶盞,“這是聖上賜下的雲南今年進貢的普洱,提神醒腦。”
“噗……”廉如意憋不住笑了,“姐姐,喝茶,喝了茶就不困了,咱們還能再聊會兒!”
廉欣娉把視線轉到悅書臉上,隻見悅書麵無表情,兩手垂在身前,手裏抓著茶盤子,好像她說的話,毫無別的用意,就是照實陳述而已。
“行了,你下去吧!”廉欣娉無奈的揮揮手,讓悅書出去。這丫頭是個麵癱,她以前怎麽就沒發現呢!
“姐姐,你先別急著趕我走,你知道爹爹今晚和我說了些什麽嗎?”廉如意品了口這雲南新進貢的普洱,熟茶醇厚的茶香溢滿口腔。
廉欣娉看了她一眼,略想了想,“是想要抬薛姨娘的事情?”
廉如意點點頭,“姐姐你能不能不要這麽聰明,一下子就猜到,讓我這關子還怎麽賣?”
廉欣娉的臉色卻難看起來,“哼,你話,你和我有什麽好說的,你不知和她們母女最是親厚的麽,現在應該去找他們才是!”
周嬤嬤在簾子外聽見姐妹倆的話,此時急的恨不得衝進去,大小姐的脾氣真是有點大,二小姐也是,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呢!明知道大小姐對這件事最是不耐,姐妹兩個剛剛相見,氣氛剛好一點,說點掐不起來的不好麽!
廉如意卻沒有如周嬤嬤所料的憤然走人,“老虎還有打盹兒的時候呢,我不過是凡人一個,沒有姐姐這般聰慧靈透,犯個糊塗,不是在所難免的麽!”
廉欣娉聞言倒是驚訝的看著自己的妹子,好像不認識她了一般,這還是那個一句話就能和她吵起來的廉如意麽?這還是那個處處爭強好勝,非要把自己比下去的廉二小姐麽?
廉如意見姐姐看她的神色,自是知道姐姐在驚訝什麽,“姐姐,爹爹要娶續弦,這是他的自由,咱們做兒女的是攔不住的。我是覺得,另娶一位正妻,比抬家裏的姨娘要好上很多。”
廉欣娉臉上的驚異之色隻增不減,“廉如意,你腦袋裏都在想些什麽?前些日子不是你一直說,薛姨娘這也好那也好,對咱們姐妹好,對母親也很是尊敬,有她執掌廉家後院,比外來一個陌生的女人要好上很多麽?怎麽這麽快就變了想法了?”
“那姐姐是怎麽想的?”廉如意不答反問。
“哼,那對母女的迷魂湯也就對你有用。”廉欣娉哼了一聲,神色很冷淡,“她不過是個姨娘,我們的母親可是相府的嫡女,母親就算不在了,她的位置也不是一個姨娘想做便坐的。就更不要說,讓我叫她母親了!”
是了,前世便是這樣,爹爹抬了薛姨娘做正妻,姐姐卻一直不肯改口,父女兩個因此還生出了間隙。
“那如果父親另娶續弦呢?”廉如意繼續追問,這種事情恐怕是不可避免的,偌大的將軍府後院,沒有一個真正掌事的女主人是不行的,隻是不知道姐姐真正的想過這件事沒有。
廉欣娉這次沒有立即回答,倒是長長的歎了口氣,良久,才慢慢的開口,“我雖很想念很想念母親,可我也希望有一個女人能站在父親身後,知冷知熱,能夠像母親那樣,隨時關懷著父親……”
廉如意心下鬆了口氣,姐姐能這樣想便好了。
“所以我今晚也勸了父親,說希望他能多為自己和母親考慮,從大家閨秀中另娶一位正妻回來。”廉如意的手指無意間劃過茶盞,叮當一聲脆響,讓瞬間安靜的閨房裏的人,心下一驚。
“這種事,你為何要催父親呢……母親才走了不到三年。”廉欣娉還是有些不樂意,雖然心裏清楚有些事無可避免,但真的要去麵對的時候,還是會心不甘情不願。
廉如意對姐姐的埋怨倒也不在意,“將軍府想要娶一位合格的女主人,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可若想抬一個姨娘,不過朝夕之間就成了。”
廉欣娉聞言,再次頓住手中的動作,愣愣的看著廉如意。這是她這個妹妹今晚第二次讓她驚訝了,她不過去寺裏呆了半個多月而已,怎麽好像妹妹就突然長大了,成熟了?和以前那個天真幼稚,愛犯傻又不著調的妹妹簡直判若兩人!
“父親答應你了麽?”廉欣娉對這個問題還是很關心的。她能接受父親續弦,卻絕對不能接受抬薛姨娘為正妻。
廉如意搖了搖頭,“沒有正麵答應。”
“那就是薛姨娘還是有希望的……”廉欣娉說著,眼神變的晦暗不明起來。
廉如意見她這樣,便知道姐姐這是要徹底斷了薛姨娘的希望了,她雖然現在也不希望薛姨娘被扶正,可是薛姨娘在母親走了以後,一直對她很好,回憶前世,薛姨娘從來也沒做過對不起她的事情,甚至在廉葭葭要給大皇子做妾的時候,她還把廉葭葭關進家廟裏,關了整整一個月,最終雖然沒能攔下這件事,但她依然盡力了。
對於薛姨娘,她還是有感情的,“姐姐,這件事還是交給我來做吧?”
“你?”廉欣娉冷笑著看她一眼,“那女人給了你什麽好處,讓你還是這般維護她?”
廉如意擔心姐姐的法子會對薛姨娘不利,她不想讓薛姨娘做將軍府的女主人,有一大半的原因是不想讓廉葭葭背著一個將軍府嫡女的身份,對於薛姨娘,她並不想讓她受到傷害。
“我保證讓她不可能做上爹爹的正妻就是,姐姐且相信我一次吧。”廉如意起身走到廉欣娉的身邊,兩手抓住她的衣袖,輕輕的搖晃著,半是撒嬌的口吻商量著。
記得自己小時候,想要吃點心,母親怕她點心吃多了不好好吃飯,就不肯給,她總是這樣央求姐姐,姐姐就會把自己那份留給她。
果然廉欣娉瞪她一眼,卻沒有甩開她的手,“你隻有一次機會,如果因為你太仁慈,不成事,我就不會袖手旁觀了。”
“好,我知道了!”廉如意笑著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又端起茶盞抿了口茶,“也著實不早了,姐姐歇著吧,我回去了。”
廉欣娉起身,“讓周嬤嬤送你回去吧?”
以前她可從來都是冷著臉點點頭罷了,從來沒提過要誰送送廉如意的,這次卻點了周嬤嬤,她身邊最的信任的人。
“誒,老奴就在外麵呢!”周嬤嬤連聲應道,聲音裏都能聽出她發自內心的喜悅的味道。
廉如意笑了笑,沒有拒絕。
送出了廉欣娉所住院子的大門,廉如意便讓她回去了。原本來姐姐這裏不過是為了躲開廉葭葭的糾纏,沒想到這麽一番話下來,她覺得和姐姐的關係比白日又有了緩和,真是讓人高興。
回到自己的繡樓,卻見今晚不當值的春杏正在整理箱籠裏的衣服。
“怎麽現在想起來整理這些?”廉如意坐在妝鏡前,準備卸去珠花發簪,洗洗睡覺。
春杏卻攔住了自家小姐。
“小姐你快來看看,這幾件衣服,明天穿哪件好?”春杏指著自己整理出的幾套比較正式華麗的衣服。
“明天是什麽日子要這麽正式?”廉如意回想了一下,實在是不記得了。
“小姐你怎麽忘了,明天是左相為他母親慶六十六大壽的日子啊,到時候京城裏的閨秀多半恐怕都是要去的。小姐您現在可是名人了,這衣著裝扮方麵,一定要比以往更加精心才行,決不能讓她們比下去。”春杏說完就趕緊捂住自己的嘴,“真不會說話,咱們家小姐又怎麽可能被別人比下去,她們離咱們小姐那差得遠呢!”
廉如意無奈的笑了,“我何須在這些方麵與她們攀比?好了,你挑幾套正式點的衣服就行了,至於配飾什麽的,讓雲溪和你一起拿主意吧,我要睡了!”
廉如意一邊自己動手拆去發髻上的白玉簪,一邊打開了妝台上放著的首飾盒子。
眼神一晃,卻瞟見首飾盒子裏的一隻赤金鳳簪。她把這隻赤金鳳簪拿在手裏細細端詳眼神一晃,卻瞟見首飾盒子裏的一隻赤金鳳簪。她把這隻赤金鳳簪拿在手裏細細端詳起來,一段回憶也在腦海中越來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