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梓礫抱起我，坐在一旁，譴了琊豉去尋了無怨過來。我倒是不讚成無怨過來的，他病未痊愈，傷了身子的次要，隻怕不能全心全意地查看病情。
可是梓礫卻不這般認為，如他所想，他來天界，本就是天界眾神三世修得的福分，天君能用自然是要用的。並且，因著他下手不知輕重，已然不敢輕易為我探看病情。
事實上便是他治不了罷了，因此才尋了相對放心一些的神君。至於無怨的病情是否惡化便是與梓礫無關的。天界若想與海界斷了關聯，天君大可以推脫不來便是。
無怨很快就趕了過來。梓礫將我從懷中放出來，我便坐在無怨的對麵，被梓礫捋上袖子，露出烏紫的傷痕，放在無怨眼前。
無怨坐在我對麵，臉色十分蒼白，一隻手撫上我的手臂，說話的聲音也是嘶啞：“顏色不是很對，倒像是被仙氣侵蝕一般。”
我看了看梓礫，大抵他忘記斂著仙氣，故而才傷到如此。梓礫別過臉，一臉不悅。既然不喜歡無怨，又何必尋他過來。
無怨的五指全數貼在傷痕之上，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又輕輕壓了一壓：“砂兒可曾感覺到痛楚？”
見我搖頭，無怨輕歎了一口氣：“也不知下手之人與砂兒有何深仇大恨，竟這般狠辣。砂兒倒不如這幾日呆在我那裏避上一避才好。”
確實是有深仇大恨的。
梓礫一雙眼前直盯著無怨搭在我右臂之上的手指，並且忘記為我的身份辯白：“陛下倒是真會在本王王妃身上觸碰，莫不是以行醫為由占我家娘子便宜？”
當真聒噪的緊。
無怨並不曾理會梓礫，皺著眉頭，不甘心地又加了一些力度：“骨碎的應該是不輕的，想必此人是想廢了砂兒的手臂。本來是不該有礙的，隻是砂兒的身體，什麽時候弱點的如此厲害。”
無怨抬起頭，卻並未將手挪開，盯著我的眼睛：“真的不痛麽？”
大抵聽了廢我手臂的言論，梓礫一把扯過我，將我手臂藏回到袖子之中，已經不是很耐煩：“你若是不能治，自然找了別人去，在這裏挑撥離間的又是為何？”
梓礫這番話已然承認了傷我的事實。我微微一笑：“也是算不得疼的，比著魂珠盡碎的時候，比著辟魔劍沒入胸口的時候，都是算不得疼的。”
他認定我是蘇砂，知道了又如何。其實比這些更疼的，是無怨殺我之時的決然。他本就是神，殺掉我不應是理所當然的才是麽。
無怨愣了好久，聲音更加嘶啞：“我隻問你一件事……你可曾愛過我？”
“愛過。”我回答的斬釘截鐵，全然不顧梓礫滿是殺氣的眼眸：“在我忘掉陸陾，作為蘇砂活著的時候，被伏羲剜去砂心將要覆滅的時候，是你救了我。”
是無怨幫我蘊出新的身體，亦是他助我拿回砂心。我愛過他，這輩子都不會作假。可是這些感情，全然隨著他捏碎魂珠的那一刻就死了。蘇砂死了，早就死了，而我，不過是喚作蘇砂的妖女汝汝。
無怨無力地垂下手：“回不去了呢。”
我漠然地看著無怨。他殺我的時候是那般堅定，似乎在做一件毫無疑問的事情，現在卻說回不去了。是後悔了麽，還是這將近四百年的時光裏太過孤獨，突然就想念了那個紅衣女子。
我伸出左手扯了扯梓礫，與他一同走到遠出去。若是一開始便尋旁人過來，也是不會這般尷尬。
梓礫麵色已沒有方才陰沉，反而主動握住我的右手：“那個……”
我停下腳步看向後邊，見無怨並不曾跟來，這才回過頭看梓礫。梓礫臉色微紅：“那個，我不是故意傷你的。”
卻是要說這個麽，到底還是將無怨的話當了真吧，所以並未聽出無怨故意拿話激他。聰明如無怨，怎會猜不出梓礫明在我身邊仍舊讓我受了傷，梓礫還慌慌張張去尋無怨，自然是梓礫傷我罷了。
我微微點頭：“恩。”
梓礫的臉色慢慢緩和下來，握緊了我的手：“你沒事吧，突然覺著你又回到以前在北海的樣子，與其說是淡然，倒不如說是，倦然。”
倦然麽。原來這個叫做倦然，一直以來迷惑不解的情緒此時得到了答案，原來是倦然。我繼續向前走去：“恩。梓礫不喜歡我這樣？”
梓礫跟過來，一把折扇搖搖晃晃：“有什麽喜歡與不喜歡的，娘子最自然的模樣最是為好。”
我盯著他，歎了口氣：“有些事我原本是不想說的。”
梓礫攥著我的手心沁出汗來：“娘子但講無妨。”
我指了指被他攥著的那隻右手：“手指似乎有些疼。”梓礫似乎並沒有控製好力度，因為我已經感覺到了手指骨折的聲音。果然又是仙氣侵襲麽。
梓礫慌忙鬆開我的手，果然就又是一團紫黑。我想了想，離他遠了一些，看到他受挫是表情，心中生出一分不忍。
於是我又靠近了一些，眼睛望著上空，突然記起天界好像是有一個叫俞奀的醫……仙還是神來著？隻是我並不曾去過俞奀的居所，認不得路。琊豉被梓礫譴走尋回無怨以後便不知所蹤，卻也如何是好。
我回過頭，看著遠方素白的一襲單薄影子，對著梓礫說道：“我想，我們或許還要回去一趟。”
梓礫皺著眉頭，卻也沒有反駁，又跟我折了回去。無怨雙眼無神地發著呆，以至於被梓礫摔了兩扇子都沒回過神。
眼看著梓礫要第三次下手，我扯下無怨一根長發：“天君，我有事要您幫下忙，當然，您也是可以拒絕的。”
梓礫的扇子已經展開，抵在無怨脖頸上：“我娘子要你幫個忙，不知天君陛下可否移駕？”
我深歎一口氣，好好的話竟也鬧成了劫持一般。無怨緩緩起身，眼睛裏映出我的模樣：“不知神女要我幫什麽忙？”
我想著他還是要在裝一會兒死人的，不想他這麽快有了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