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亂雨篇 十五
曹子建的神情變得有些遲疑,畢竟劉太守那滿麵倦意是難以掩飾的,絕非同其所言的那般隻有身處這軍帳之中才能安寐。但是也足以說明劉太守已將鄴城之中所有的事務都已經安排妥當,縱使自己入到軍帳之中也難以看出紕漏。
“罷了,我本就是早起無事,才誤打誤撞的來到此處,太守有此赤忱之心,我自然看在眼中。而軍中治下定然嚴明,我便不再相擾了。”曹子建順勢做了順水人情,畢竟曹子建也不知自己將會要在這鄴城之中待上多久,倒也沒有必要去得罪劉太守。
“既然侯君還有要事,下官便不加以打攪了。”
劉太守見到曹子建同青鳳遠去,直至再也看不到兩人的身影,劉太守才暗暗出了一口氣,統禦鄴城軍隊的將軍自曹子建來時便立於一側。
“太守。”
劉太守聽聞將軍低語,“將軍多有辛勞,我也並不是故意要折騰兄弟們,畢竟兄弟們鎮守鄴城也甚是辛苦。”劉太守言語稍頓,繼續說道:“你也看到了,幸好我等早已做了部署,這臨淄侯見挑不得紕漏,便識趣離去。”
劉太守將所有的不是都推歸於曹子建身上,將軍聞言也順勢附和道:“是啊,幸得太守有料事先機,才免於不被臨淄侯挑出些許毛病。”
“將軍還是快些命兄弟們好生歇息,想必這臨淄侯多半不會折身而回,我雖然也是徹夜未眠,但是經過方才的變故,我倒是困意全無,我亦需要陪著這位侯君將戲唱下去,畢竟你我都知道此番丞相命他的愛子前來為的是什麽。”劉太守揉搓著困眼,麵容略帶些許苦笑意味的搖了搖頭。
“還有。”正待將軍方要轉身而回,劉太守一語將其喚住。
“太守還有何要事需要吩咐。”將軍聞言稍頓,定定的望向劉太守。
“談及不上要事,但也是關於你我前程之事,畢竟若是被臨淄侯尋到你我的失職之處,難免不會被其告知於丞相。”劉太守長歎一聲,官職權位之說,有時想起也甚是可笑,這官不知要做到何種位置才算大,太守一職也算得是上是一方之主,但也終究難逃看人臉色行事。
“太守的意思是?”將軍聲音有些拉長,眉宇變得有些微皺。
“還望將軍尋得數位腳力出眾之人,命人查探臨淄侯的行蹤,屆時如果真的被其看出些許紕漏,我等也好早些得知,早些加以應對。”
自青鳳同曹子建於鄴城大營離去,一路之上,曹子建都是眉宇緊鎖,無需過多猜度,青鳳也知定是因為方才自大營之中見到了劉太守,才會使得曹子建神情如此凝重。
“劉太守治下沒有任何紕漏難道不該值得欣慰,侯君又何故神色如此沉重。”笑盈如舊,青鳳也隻是希望自己能夠竭盡所能的感染曹子建,使得曹子建的心情不至於如此壓抑。
但是青鳳又如何會知此時曹子建內心的複雜程度,五味陳雜,殊不知此時曹子建的內心正在悄然發生著變化。
如果真的是同青鳳所講的那般,曹子建自然沒有任何理由繼續憂慮。然而,此時曹子建內心之中更多的還是對權勢有了更深層次的認識。自己並沒有做出任何實質性的表現,但是手下之人卻要時時刻刻的猜度自己的心思。
“罷了。”曹子建長歎一聲,狠狠的甩了幾下手,但是內心的煩擾又怎會被輕易甩去。
——————————————
一語嬉笑再次回蕩於耳邊,刹那之間曹子建立時幡然醒覺,那熟悉的嬉笑曹子建又怎會忘卻。
“我怎會走到了這裏。”曹子建雖然有些詫異,但是卻並沒有任何想要折身而回的意思。
“自大營而出,侯君便仿若失魂一般,我隻是跟在侯君身後,我又如何會知侯君為何會來到此處。”青鳳話語稍頓,笑盈之意浮現於麵,“怕不是此處有著什麽令侯君神往之物,亦或者。”
“或者是什麽。”曹子建的眉宇隨著青鳳的一語打笑而變得略顯緊皺,青鳳之語好似觸痛了曹子建內心之中最不願麵對之事。
青鳳並沒有加以在意曹子建那略顯慍怒的神情,而是下頜輕抬,頗為戲謔的指了指不遠處。
曹子建的目光隨著青鳳的指引而緩緩看向山丘背坡,但是曹子建的神情卻有些許抵觸,身軀也變得有些顫抖。
“罷了。”曹子建言罷便想要折身而回,麵容多了幾分慶幸,好似最不想麵對的事情終究沒有發生。
青鳳卻並未跟隨曹子建折身離去,麵容之上戲謔神色並沒有任何減弱。
“侯君今日好興致,趁著春光依在,踏足於此,著實不負此間光景。”青鳳將聲音提高了不少,曹子建從未想過青鳳竟然會如此唐突的道出這樣的話語。本鬆了一口氣早已行出數步的曹子建此時除卻呆呆的駐足於原地望著青鳳之外,再也說不得任何話語。
背坡之下那嬉笑之聲隨著青鳳那將語氣抬高的話語道出之後,便戛然而止,靜止的氣氛令曹子建也不由得屏息,生怕喘過一口大氣之後將這短暫的寧靜所驚擾。
然而無論曹子建如何壓低自己所能發出的聲響,時間也不會靜止。
慌亂的腳步夾雜著幾句低語傳來,隨著一聲輕咳,也算以掩尷尬,話語入耳,此中得以聽出那難掩的嬌羞,“侯君遠道而至,竟無一人前來通秉於我。”
曹子建聞言身軀微微一顫,但是方才麵容之上因為想要離去而浮現的失落卻再也不見,曹子建轉目看向正立於一側聳了聳肩的青鳳,若是此時有一麵銅鏡,曹子建便得以看清自己現在的神情,宛若孩童見到了本最想見到的事物,但是礙於情麵,卻不得表現於外。
“夫人恕罪,奴婢,奴婢。”夏盈聞言一時慌了心境,隻得無措的用手扯弄著衣衫,唇齒微張,頗為慌亂的看向一側,平日裏夏盈鮮少見得甄夫人動怒,便以為這世間並無他事會令其動怒,但是眼前之人也隻是凡胎肉骨,隻是平日之中所發生的事情並沒有到足以令其動怒的地步。
“嫂嫂不必過於責斥夏盈,本就是我的過錯,我不該不告相擾。”曹子建言罷不忘回頭看向青鳳,滿麵神色皆是一副被你害慘了的神情,卻又無可奈何。
“既然如此,那便不打攪侯君賞景的雅致,我等便先行告辭。”甄夫人欠身行禮,卻並不帶有一絲決絕的起身。
“憑什麽侯君來此我等便要先行離去。”夏盈因為方才甄夫人的一語斥責而心生不忿,信口低語嘟囔著一語。
抱怨之語於這寂靜平楚之上卻顯得格外清晰,“放肆,回府我再好生管教於你。”
腳步漸遠,曹子建的身軀如同被勁風席卷,微微向後退了一步,緊繃的神經驟然鬆懈,長出了一口悶氣,神情依舊慘笑,“是不是看到我落魄失魂的樣子,你便會心滿意足。”
“侯君何出此言?”青鳳聞言卻是一怔,青鳳本意隻是想要加以試探曹子建的心性,但是卻並不曾想,人性,是最不容許試探的,虛偽一直是凡人用於遮掩的本能。“難道你並不想見她?”
“我。”曹子建被青鳳直白的話語噎的不知該如何作答,曹子建此時才突然意識到,於自己麵前的並非常人,她並不會用塵世之中為人相處的思維去思考事物。
“青鳳姑娘,你要知道,人,並不能夠如此自私,需要去考慮她人的感受,你可知我若是做出半分出格之事,一旦被人所知,我挫骨揚灰倒也死不足惜,隻是會連累於她。”曹子建言罷四顧而視,但是這平楚之下卻並見不得任何一人。
青鳳聞言咬著嘴唇,縱使相處的時間不短,然而眼前之人卻從未沒有忘記,自己的本質,或許於青鳳看來,這便是本能所帶來的抵觸。
“是啊,我是妖,不會猜度你們人類的脾性。”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
這是曹子建從未有過的感覺,平日裏自己所見之人對於自己無不是畢恭畢敬,而青鳳卻因為自己的一句無心之語便數日都不曾理會於自己,這種稚嫩心性卻又不禁使得曹子建為之生笑,如同不諳世事的孩童一般。
終究,曹子建還是選擇了退讓,三聲輕叩,木聲清脆。
“何人。”話語冷淡,但是卻又使人一聽便知是故意裝作正在生悶氣的語氣。
曹子建苦笑搖首,“青鳳姑娘,是在下。”
幾聲踱步傳來,木門隨即虛掩開來,“進來吧。”
曹子建望著並未大開的木門,苦笑神色更加深了些許,“是。”
“原來是侯君啊,我方才還在思索是何人。”青鳳頭顱微微上揚,冷豔如舊。
青鳳這番話語完全是說給曹子建聽得,畢竟這鄴城之中,除卻曹子建之外,又會有何人前來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