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狐珖篇 四
青鳳聞言便不再言語,屏息細聽,片刻過後,曹子建聽聞帳外再無聲音,“青鳳姑娘,叫我何事。”
青鳳見曹子建處事如此小心謹慎,也不由得多了幾分緊張之意,“也沒有什麽事,隻是有些疑問。”
“我知道青鳳姑娘所疑慮何事,你疑慮的也正是我所疑慮的。”曹子建聞言頷首,畢竟張文遠此番深夜前來,也著實有些蹊蹺,若是說張文遠此番前來是發現了什麽,但是觀方才張文遠的神情,又並不像是掌握了確切信息。
“我等日後要更加小心才是。”曹子建神情凝重,或許當踏入這合肥邊城之時,自己所習以為常的那些處事之道,在這裏便都已變得不再適用。當日劉太守所行倒戈之舉令曹子建此時還依舊有些心有餘悸,軍帳之中連親信之人都無一人。
“你懷疑張將軍受你兄長之命?來。”青鳳言語未盡,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也隻是懷疑。”方才曹子建還並未確信青鳳所言話語,直至張文遠此番深夜來訪,才令曹子建相信了些許青鳳的話語,畢竟有些關心沒有由來卻是太過可疑,也太過令人生怕。
————————————————
“將軍。”
張文遠自曹子建營帳之中而出,未行出些許,便被一人擋在身前,張文遠回神細看,道:“文謙將軍還未睡啊。”
“將軍這不也還未睡。”樂文謙笑道,遂即禮罷起身,並行於張文遠身側。
“鎮守於此豈敢苟眠,我身負此等要職,便是要恪守盡忠,不負曹公之命。”苟眠二字令樂文謙聽得有些不舒服,嘴角微微抽搐了幾下後樂文謙之神情遂變得釋然。
“將軍此行可是去見了侯君。”軍營之中的燈火昏暗,月光今日也有些朦朧,使得張文遠並不得看清樂文謙的神情。
張文遠聞言稍稍駐足,隨即繼續前行,“侯君?不知文謙將軍所說的是哪一位侯君。”
“將軍又在同末將說笑了,這軍中可隻有一位侯君。”張文遠故作的遲疑令樂文謙心中有了答案。
“我從不喜說笑。”張文遠停下腳步,將頭緩緩看向樂文謙。
樂文謙聞言稍怔,目光亦定定的與張文遠對視,卑亢不存。片刻過後,樂文謙猛然而笑,輕聲說道:“將軍自是不喜說笑,將軍喜愛的是。”
樂文謙言語稍頓,沒有繼續說下去。
“哦?那有勞文謙將軍來說一說我喜歡什麽。”張文遠麵容之上多了些許玩味的笑容,褐色虎首鎧甲於肩之上映襯著月光有些令人生寒。
“將軍,喜歡的是,那無上的權勢。”樂文謙微微俯首,而後直指九天之上的明月,雖說眾星熠熠生輝,不落玉盤之明,但是人們首先注意到的還是那高懸於九天之上的玉盤,權勢之說,對於任何人都是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的。
“是嗎?”張文遠道出一語模棱兩可的話語,既沒有認同樂文謙所說的話語,亦沒有否認。
“將軍,你有沒有想過,那侯君能否給予你所期望的權勢?”寒風拂過,樂文謙的神情也逐漸變得堅毅,好似這一切話語才是他今夜來尋張文遠的主要目的。
“那依文謙將軍高見,何人會給予我所期望的權勢?”張文遠笑顏依舊,但是話語之中卻暗漏些許不悅之意。“你所依附之人?曹子桓公子?”
“正是,不知將軍這些時日考慮的如何了?”樂文謙有些小心的看了看四周,隨即壓低了聲音,“前些時日,曹公禦駕親征東吳,自合肥而出,曹公此時的身體狀況將軍想必也定是有目共睹,單論一直困擾曹公的頭痛,終日夜不能寐,曹公的身體早已是每況愈下,說句大逆不道的話。”
樂文謙話語稍頓,隨後緩緩說道,聲音依舊低微,“當然,這是當著將軍的麵我才敢這樣直言不諱,我也希望將軍能夠體諒我的苦心。”
張文遠已經猜測到了樂文謙所要說的是何事,畢竟鋪墊了如此之久,張文遠聞言稍稍頷首,“文謙將軍但言便是。”
“容末將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若是一旦曹公百年之後,駕鶴西歸,將軍可為自己的後路著想過?”這等非議君王生死之事,不論何時都是大逆不道之罪,單憑這一點,張文遠便可依軍法所處置樂文謙。
然而張文遠卻並未生怒,而是有些意味深長的看著樂文謙,“我知道文謙將軍今日對我說這番話語的用意,容文遠於此謝過文謙將軍,隻是當日文謙將軍對我所說我對將軍是如何作答?”
“將軍當日對末將說,將軍從未思考過這些事情。”樂文謙道。
“那麽文遠今日便告訴文謙將軍,我從未思考過這些事情。”張文遠言罷便要起身離去,平日裏樂文謙仗著有著曹子桓於背後撐腰,自己所行之事他都要提出異議,兩人早已素有不合,但是礙於曹子桓於這曹魏之中勢力逐漸變大,張文遠便有所隱忍,張文遠知道,自己終是要依附於一人之下,畢竟曹公的身體自己也是清楚的緊,雖說樂文謙所說之事是大逆不道,但是於這曹魏之中早已是公開的秘密,然而張文遠卻有自己的打算,若是自己倚靠樂文謙的引薦而選擇依附於曹子桓麾下,那麽自己便將再無出頭之日,若是自己趁著曹公猶在,做出些許事跡,那麽一切便都還有轉機。
“將軍!”張文遠方行出數步,樂文謙微微抬高了些許聲音,將張文遠喝住。
張文遠神情有些不悅,微微轉過頭,“難道,我方才說的話,文謙將軍是不曾聽見還是沒有聽懂?”
“將軍,我知道你素有大誌,但是我也要提醒你,能實現將軍大誌的於這曹魏之中隻有曹子桓公子一人,當然,將軍若是想要選擇碌碌無為,那麽便當末將一直看走了眼。”
樂文謙的這番話語刺痛了張文遠那孤傲的內心,張文遠轉身向樂文謙行去,怒意橫生,道:“你很了解我?”
“不敢談及了解,隻是不希望看到將軍有後悔的一日。”樂文謙見張文遠此般怒色,隨即俯身行禮,將頭低下。
“既然文謙將軍並不了解我,那麽我希望將軍不要對我的事情做出非議。”張文遠怒道,每句話語都像是從牙縫之中擠出的一般。
“將軍。”樂文謙又喚了一語張文遠,稍頓而語,“如若你現在不肯依附於曹子桓公子倒也無妨,畢竟曹子桓公子定是這曹魏的繼承之人,但是我想要提醒於將軍,不要做出令曹子桓公子感到敵意之事,比如,幫助臨淄侯曹子建。”
張文遠有些明了,原來曹子桓急意命樂文謙前來籠絡於自己,便說明他還沒有對於這場世子之爭有必勝的把握,害怕自己去幫助曹子建,隨即沉下心來。
“該如何做,我心中有數,終於曹公才是我等該恪守之命。”
“我也隻是提醒將軍,曹子桓公子必將是這場世子之爭最終獲勝之人,若是你此時選擇幫助曹子桓公子,曹子桓公子定然會記住將軍的功勞,但是,若是將軍選擇幫助臨淄侯曹子建選擇與曹子桓公子為敵,那麽一旦等到曹子桓公子繼位之人,想必曹子桓公子也一定會記住將軍,但是這兩種記住便有了天差地別,將軍是想要令曹子桓公子怎樣記住將軍?”樂文謙麵容冷峻,話語堅毅。
但是張文遠相信一切都會有變數,自己決不可拿自己的仕途與武運作為賭注,樂文謙的這番話語確實點醒了張文遠,“我既不會選擇忠於曹子桓公子,亦不會忠於曹子建公子,我所忠於的隻是這大魏。”
樂文謙聞言沒有阻攔,畢竟張文遠已經表態了,這二人他都不會幫助,這也令樂文謙稍稍沉心,樂文謙不敢再逼得太緊,生怕起到了相反的作用,樂文謙俯身行禮,目送張文遠離去。
“將軍。”守帳的侍衛見到樂文謙深夜而回,而且滿麵疲態,行禮過後便不再多言。
“嗯。”樂文謙聞言稍稍頷首,卻並未脫下盔甲,而是徑直的走向木案之前,“研磨,潤筆。”
“將軍這麽晚了還要書寫些什麽?”侍衛關切的問道。
樂文謙神情十分不悅,卻並未發作,而是倒吸了一口冷氣,道:“這是你該操心的事情嗎?”
“恕屬下多言,還望將軍恕罪。”侍衛聞言連忙研磨潤筆,一分都不敢怠慢。
樂文謙將紙張鋪平,用扶尺將一端壓住,接過筆來,看了侍衛一眼,“退下吧,不用再這侯著了。”
“是,將軍。”侍衛聞言俯身而退。
紙張之中驟然出現了樂文謙的字跡。
“曹子建已至合肥,率軍三千,輜重糧草五千石,無同行謀士及隨行武將。”
樂文謙筆鋒稍頓,隨後寫到,“張文遠依舊不跟歸於公子麾下,但是張文遠已表態,他不會選擇幫助公子或者是曹子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