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潸瑟篇 二十五
屍群所聚集而形成的巨型傀儡，因被燕赤霞一劍斬斷手腕，口中發出了淒厲的怒吼，如同附耳哀嚎一般，似寧采臣這般全無靈力的凡人聽聞後，宛若失智一般，忽自變得有些呆滯。
燕赤霞斬斷緊握住青鳳巨型傀儡的手腕之後，得見青鳳身軀下墜，不由一時分神，待察覺巨型傀儡另外一隻向著自己所回來的巨拳之後，再做躲閃已然為時已晚。
巨型傀儡所揮出的巨拳重重的擊打於燕赤霞的右側身軀之上，燕赤霞雖身感劇痛，但是卻顧不得多思，再身軀稍稍下落的瞬間，燕赤霞強提起周身氣力，用力將手中赤芒尚存的長鋒向著傀儡的心房所在投擲而出。
如同燒紅的鐵柱貫穿白紙一般，燕赤霞所投擲而出的長鋒停滯於巨型傀儡的心房所在，而後腐臭氣息於早已化作殘垣的蘭若寺之中蔓延而開。
寧采臣被這腐臭氣息所擾，目光稍加回醒，隨後再也忍受不得，跪地嘔吐。
燕赤霞因為被巨型傀儡將夏初於自己足底施展的咒術所打散，自不得於浮空之處停留身形，直直的下落。
青鳳得見燕赤霞繼自己之後也跟隨著下落而至，心切之意令青鳳再也顧不得被巨型傀儡所捏揉近乎散架的身軀，鉗製於青鳳的巨拳因被燕赤霞整個斬斷，喪失了來自姥姥的控製，圍繞著青鳳的屍群也立時散去，自高空而墜。
青鳳竭盡最後氣力，撐起自己的身軀，雙掌之處青芒正耀，隨即青鳳的下落速度立時變得緩慢，青鳳不知自己何故還會有如此的靈力能夠施展浮空之術，那氣力被整個於周身抽離一般，原來靈力透支是這般感覺。
青鳳苦笑，但是如若自己不這麽做，燕赤霞就這麽直直的摔落於地，那麽自然不會無恙。
燕赤霞被巨型傀儡一擊而中，整個身軀如同被擊打的散架了一般，神識也早已變得迷離，隻得勉強感受到下落過程中刮麵而至令麵頰有些生疼的冷風之外，燕赤霞再也感受不得任何感覺，十指因為冷風的緣故，已然變得有些泛紅，且不自然的握拳。
燕赤霞仰望著逐漸崩塌毀壞的巨型傀儡，不由得嘴角泛起笑意，不論自己的結局如何，青鳳，那個口口聲聲喚及自己兄長之人，自己也算是保護了她一次，哪怕這已是最後一次。
“莫怕。”聲音微弱，語氣無力，但是相隔甚近，還是令燕赤霞得以聽真切。
指尖處忽然感受到的溫熱之感，令燕赤霞不由得自手臂順延著看去，得見青鳳正握住自己的雙手，燕赤霞感覺到墜落速度放緩，自知是青鳳施展咒術的緣故。
“已經許久不曾再感受到兄長指尖了。”青鳳不由發笑，“自上次還是我化作原身之時。”
燕赤霞沒有回應，而是輕輕頷首，想要說些什麽之時，隻是方方張口，突覺身軀翻轉，身形落定於地。
燕赤霞回首去尋青鳳，然而此時身後已經再無青鳳的身影，那些未言的話語就這樣再次隨著燕赤霞的呼吸而歸於身軀。
腐屍化作飛沫散盡，青鳳得見此般情形，自是知曉方才燕赤霞所投擲而出的長鋒定然刺中了姥姥，才會令姥姥所祭起的咒術散去。
殘垣斷壁之下，飛沫夾雜著腐臭氣息飄散，令人分辨不得其與塵煙，本有些緩過勁來的寧采臣，再次聞道這般腐臭氣味，立時跪倒於地，再次大口大口的嘔吐開來，比之方才更加強烈。
步履拖磨之聲自青鳳與燕赤霞身前傳來，自塵煙而出的碩大身形，令青鳳與燕赤霞立時便分辨而出此人乃是姥姥，原本稍加緩和的氣氛再次變得凝重開來。
夏初得見姥姥還活著，遂也顧不得靈力是否處於透支狀態，此時起身都變得甚是困難，夏初用顫抖的雙臂支撐著坐起身來，咧咧嗆嗆的向著青鳳與燕赤霞所在之處緩步艱行。
然而正當氣氛處於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之時，一陣沉悶響聲令所有人的注意力皆被吸引而去，見姥姥自塵煙之中現身，卻猛然一下跪倒於地，細看之下才發現於姥姥的胸口之處，燕赤霞方才被打落之時，用盡周身氣力投擲而出的長鋒，此時正貫穿於姥姥的胸口。
“嘔。”鮮血自姥姥的口中奔湧而出，末流之血自嘴角流落，姥姥用衣袖拭去。
“你們，勝了。”姥姥搖了搖頭，話語也變得虛弱。
“老妖，你還有什麽好說的，還不速速領死。”燕赤霞言罷便要上前將姥姥胸口的長鋒拔出。
“且慢，且慢。”雖然姥姥跪倒於地，但是其身形還是顯得異常碩大，這便是夜叉一族得天獨厚的優勢所在。
燕赤霞聞言隨即有些停頓，“怎麽。”
“小倩呢，小倩過來，我有話要對她說。”姥姥話語急切，但是難掩其話語之中的虛弱。
“死到臨頭，你還想耍何等花招。”燕赤霞一直對姥姥都心生戒備之意，燕赤霞強提起氣力，向著姥姥所在之處行去。
“臭劍士！難道你就希望聶小倩她永生永世都做這樣的孤魂野鬼？我隻會將她的屍骨埋藏之處告訴於她一人，如果你希望這樣的話，那便來殺了我。”姥姥的話語忽自變得高亢，而那雌雄難辨之聲令在場的眾人都不由得打起了寒顫。
燕赤霞回首看向聶小倩，隻見聶小倩有些猶豫，但是寧采臣將其手牽起，“莫怕，無論發生何事，我都會同你在一起，我們一起麵對。”
寥寥數語，卻足以。縱有刀刃鋪路，即使業火於麵，也難斷此情萬一。
聶小倩聞言堅毅的點了點頭，“燕兄，我過去。”
姥姥得見寧采臣跟隨著聶小倩而至，不由得怒喝，“難不成你聽不懂老身的話！我隻告訴聶小倩她一人。”
“寧郎，莫怕，我去便是。”
寧采臣聞言回首望向眾人，皆在自己身旁，想必姥姥也翻不起何等風浪。
“姥姥，你說吧。”
正當聶小倩同姥姥相談之時，夏初是眾人之中最了解姥姥之人，於夏初對於姥姥的認知，姥姥是絕對不會就此放棄的，但是事已至這般田地，姥姥又能做些什麽呢？
“附耳過來。”姥姥隨即於聶小倩的耳畔低語了幾句，正當除卻夏初之外的眾人都為之稍加鬆懈之時，忽自姥姥那纖長的指甲將小倩的長袖挑破，通體鮮紅之物滾落而出。
青鳳見狀大駭，“不好，嗜血珠！”
姥姥麵色歸常，橫掌將聶小倩打退而出，寧采臣得見此情形，連忙快步上前接下聶小倩倒退的身形，“小倩，你無礙吧。”
聶小倩聞言搖首，“無礙。”聶小倩可以感覺到姥姥並不是想傷及自己，不然絕不會是這般力道。
“你這老妖又是如何知道嗜血珠藏身於小倩姑娘的身上。”青鳳心生不妙，自己還是太過大意了，一時竟然忘記了為了同姥姥廝殺，自己將嗜血珠交予聶小倩這件事。
“我飼育這嗜血珠多少時日，我又如何會忘記！”此時姥姥眉目之中盡是血紅之色，身軀也因為太過激動而變得顫抖，姥姥不住的急促喘息著粗氣，好似下定了莫大的決心一般。
“一切都是因為你！如若你不出現於這蘭若寺，我自不會失敗，這嗜血珠也自可早一日完成，交予那位大人，便可救下我一族的族人！”姥姥雙拳緊握，雖然此時已經再無多餘的氣力去誅殺青鳳，但是做出所思之事的氣力還是有的。
自己此番定然是要亡於這蘭若寺之中了，但是自己身死不懼，所畏懼的乃是自己一旦身死，自己的族人便會永生永世囚於那位大人手中。然而事已至此，姥姥也全然無所顧慮了，咒術念動，濃烈的腥臭氣息撲麵而至。
“不好！”夏初是最為了解嗜血珠之人。
自嗜血珠之中翻湧而出的鮮血凝聚成了利爪模樣，未等眾人有所反應，已然向著青鳳所在之處抓握而去。
鮮血利爪來勢迅猛，青鳳自是不曾有所防備，加之此時青鳳狐珖之中所儲存的靈力早已是消耗殆盡，想要祭起咒術抵禦也是做不得。
青鳳得以感受到鮮血利爪馬上便要觸及於自己鼻尖之時，突自身後受力，青鳳的整個身子隨即被拉扯而起，向著身後摔去。
青鳳睜大雙眸，隻見夏初含笑全然沒有懼意，任由鮮血利爪抓握於自己，“不知道為何，我此時開始有些相信你了，不單單是相信你所說的那把，更是相信你可以承擔起光複塗山之重任，相信你有這樣的能力。”
有時候離別之語就是這般倉促，“不！不！”青鳳大吼著坐起身，但是被鮮血利爪所抓握住的夏初正被拉扯進嗜血珠之中，赤芒逐漸隱沒，嗜血珠滾落於一側，若非方才眾人皆是親眼所見此般凶狀，自是不敢相信靜靜躺落於地同尋常珠玉無二致之物竟然會有如此凶狀。
姥姥也不敢相信夏初竟然會為了保護青鳳，而選擇替青鳳擋下這嗜血珠的鮮血利爪。
燕赤霞箭步躍上，將貫穿於姥姥胸口處的長鋒倒提而出，鮮血灑落，沉重的身軀也隨之倒下。
姥姥喘息著粗氣，一切都要結束了，但是自己卻並沒有救下自己的族人，突自無盡的悔恨之意自姥姥心頭湧現，如若自己方才不曾做出那般衝動之舉，或許一切都還會有回旋的餘地。
姥姥望向青鳳，“求你，求你一件事情。”
“夏初，放了夏初，我便答應你！”青鳳頗為急切的拾起嗜血珠，向著姥姥奔去。
姥姥見狀苦笑，將麵頰側過，“我做不到，但是我求求你，將此物交予那位大人。”姥姥因為傷重的緣故，連說話都頗為艱難，多番停頓後才道出這番話語。
“那位大人，那位大人就是……”
（潸瑟篇完）
（聶小倩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