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狐思篇 十三
於這沂州城停留了兩日之後,青鳳掌心之中忽自變得溫熱,青鳳知道,這乃是自己對朱爾旦所施展的監察之術給予自己的回應,也就意味著朱爾旦來到了這沂州城中。
“朱爾旦來了。”青鳳望著城門處依舊滿是竄動人頭的人流,而後將手掌握起。
“妹子你說陸判該不會於路上見過朱爾旦了吧。”燕赤霞道出了自己的疑慮。
青鳳聞言則搖首,“那並不似陸判的行事風格,而且朱爾旦並未完成這秋闈之時,想必也不會有其餘心思去做別的什麽事情。”青鳳並沒有想要對燕赤霞坦言她對朱爾旦施展了監察之術,而是隨意尋了一個借口搪塞道。
燕赤霞思索後頷首,“也是。”不對,既然如此,他們又要為何跟隨著朱爾旦來到這沂州府,燕赤霞望向青鳳略顯疲憊的麵容,罷了,定然青鳳對一切都有所籌劃。
燕赤霞望著有些出神,燕赤霞從未見過青鳳出現過這般疲憊神態,一絲絲自責之意亦於燕赤霞心底緩緩隱現,但是燕赤霞卻甚是迅速的搖了搖首,此時並不是問罪之時。
青鳳隻感覺心底異常的壓抑,長長吐出了一口氣後,推開本虛掩著的木窗,因臨近秋闈的關係,沂州城之中前來趕考的學子模樣人平增了甚多,青鳳同燕赤霞所居客棧正巧得以望見遠處的城門。
熙攘而行的學子令青鳳感到有些莫名的發笑,隻是不知緣由的笑,苦笑意味甚重,“真好啊。”
一語自喃燕赤霞自是聽得清楚,但是卻並不知青鳳此言何意,遂問道:“什麽?”
青鳳又長吐處一口氣,“有目的真令人生羨。”
那將身軀微微探出木窗的清臒身影,那翹首遠眺卻沒有任何目的地目光,嘴角微揚,神情帶喜。
燕赤霞並不希望青鳳過多悲慮,遂緩步臨近,邊行邊語,道:“妹子,你說那朱爾旦會下榻於何處?”
因為秋闈的緣故,這沂州城中的酒肆驛站客棧早已是客滿為患,若非青鳳所施展的狐媚之術而尋得這一間下榻之所,恐怕青鳳同燕赤霞便要同依靠於牆下的學子一般。
“不知這沂州城中是否像金華城那般,有蘭若寺。”
燕赤霞自是聽出青鳳話語之中的打趣意味,遂爽朗發笑,“那朱大少爺此時早已是心智機敏,加之家境殷實,自然不需要同寧生那般下榻於荒野寺廟。”
隨著時日漸移轉,距離秋闈之日也到了轉眼便至的時日,然而青鳳終日都留於這客棧之中,令燕赤霞不禁有些費解,用朱爾旦為餌,誘騙陸判現身,雖然這想法可行,但是青鳳的做法卻令燕赤霞實在難以沉住氣。
誘餌雖然已經布下,但是不去隨時關注又同沒有布下有何區別,燕赤霞不知是青鳳故意為之還是疏忽而致。
青鳳神態依然略顯慵懶,四指輕敲於木窗之上,然而就在青鳳這慵懶的神態之下,青鳳的內心之中卻甚是急切,雖然青鳳並未於這沂州城中見到過朱爾旦,但是於朱爾旦身上所施展的監察之術,卻可以為青鳳隨時隨地傳遞朱爾旦的信息。
然而青鳳內心之中的焦慮卻是燕赤霞所不能理解的,畢竟若是一旦陸判真的於這沂州城中現身,自己雖然可以於第一時間施展瞬身之術來到朱爾旦身旁,同陸判討要泣血珠,如果陸判選擇將泣血珠歸還於自己倒是皆大歡喜,若是一旦陸判選擇將泣血珠據為己有而同自己相鬥。
“仙家。大人。”兩語名諱自青鳳口中言出,隨即青鳳自嘲搖首,如同自己所言那般,那可是尋常百姓所用香火供奉的仙家,可是司判九幽的判官大人,單不論陸判的靈力會比自己強大多少倍,單單於塵世道義而言,陸判是仙,而自己卻是不容於世的妖,此間高下立判。
青鳳望著逐漸西移的夕霞,仿若被灼燦的感覺卻是青鳳最不願見到的。因為每每出現這番景象,便意味著一日已經離去,並且是再也無法挽回的離去。這也就意味著青鳳又浪費了一日時間,尋找懷時,洗刷冤名的一日時間。
隻不過,緩慢的無力感是最令人容易沉淪的,即便如青鳳此般心境強大的狐靈也難以抵禦,終究令青鳳變得開始麻木。開始向這般日複一日低首。
清晨而醒,今時的青鳳不似近日那般被噩夢所驚擾,這一夜睡得甚是安沉,並未做任何的夢,若非被長街之上那略顯吵鬧的鑼鼓聲所擾,這恐怕是青鳳近期睡得最安穩的一覺。
略顯單薄的長衫披裹於青鳳身軀之上,化育而成的人身,於青鳳而言,無非隻不過是自己存於世的一種形態而已,如同原身一般。所以對於青鳳而言,並沒有什麽隱諱。
雖然同燕赤霞同處一室,然而這客棧之中,卻隻有一張床,燕赤霞選擇終日趴伏於茶案之上歇息,回答有些搪塞,因為燕赤霞已經習慣了露宿於外,睡到床上會睡不著。
青鳳當時聽完候,自是被燕赤霞這般理由所引苦笑,哪裏會有人躺倒床上睡不著,不過是為了令青鳳睡得舒適一些罷了。
青鳳自是沒有回絕,因為青鳳甚是了解燕赤霞的脾性,但凡是他所決定了的事情,自是無法加以改變。
燕赤霞亦被長街之上的吵鬧所擾,睜著惺忪的睡眼,擦拭著嘴角自然流落的涎液,“怎麽,這般吵鬧。”
青鳳早已穿罷一襲幽蘭長裙,推開木窗,秋日的清晨已經令人略感清冷,拂麵而至的秋風令燕赤霞不由自主的拉了拉身上的衣衫,聽得數步之外的青鳳言語道:“一眨眼便已至初六了。”
長街之上竄動的人群,夾包縛囊的模樣,“身向東南,如雀而飛。”因為一眾人群皆向著東南方向而去,令青鳳不由想起了一個甚是美好的傳說。
“東南,初六。”燕赤霞呢喃了數遍此番話語,忽自猛然而起,驚道:“青鳳妹子,他們定然是去往城東南的貢院之中,而今時正值初六,便意味著。”
燕赤霞稍作停頓,神情堅定,道:“意味著這沂州城的鄉試便要開始了。”
青鳳得見燕赤霞這般認真模樣,本以為燕赤霞忽自想到了什麽嚴重的事情,卻不曾想竟然是這般事情,青鳳被燕赤霞認真的模樣引得發笑,不由噗嗤一下笑了出來,“兄長,我本以為你想到了什麽嚴重事情。”
燕赤霞也意識到了自己方才有些失態了,“唉,怪我此輩肚中不曾有分毫筆墨,每每見到這般情形,便不由自主生歎,見笑,見笑了。”
青鳳雙眸流盼,似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兄長,莫說你。便是我也不曾見到過這般場景。”
但凡是有心性之物,總是對自己所未知之事充滿著的好奇,燕赤霞將放置於茶案之下的石盒提掛於背後。
“兄長這是要去哪裏。”青鳳見燕赤霞將負劍的石盒背負而起,自是猜測出了燕赤霞的想法,遂先行問道。
燕赤霞見青鳳俏媚而笑,亦被青鳳的笑顏所感染,不由自主的搖了搖首,“若非因為我長久以來所秉持的理想,我或許真的會同他們一般。也罷,這秋闈畢竟三載才有此一遇,既然被我遇上了,便也令我去感受一下,他們的生活。”
目光所望,皆是長街之上相致的表情,似緊張,亦似恐慌。如同瘟疫一般,沉重的壓迫感及莫名的競爭感令眾人都顯得有些急促。
“雖然我並不懂得秋闈之規則,但是入城時我便意識到了一件事情,那便是如同這沂州城的校尉所言,我們並無任何資格入城。”青鳳本認為燕赤霞這是一語玩笑之語,畢竟令一位長久以來皆是持劍行俠的劍士去操持筆墨,恐怕這世間不會再有這般強烈的反差之感了,“如同我們無法入到貢院之中一般。”
燕赤霞輕輕頷首,神色未有絲毫變化,“我知道,不是有青鳳妹子嗎?”
青鳳身軀稍稍顫抖,這是青鳳長久以來最希望聽見的話語,那被人所認可,被人所重視的感覺,唯有此般,才得以令青鳳稍稍感覺自己並不是孤零零一人於世。
“好吧,不單單是兄長,便是我也想去見識一下,令塵世間的一眾學子最為執念之事,究竟是何般魅力。”於青鳳而言,秋闈無非像是一場遊戲,一場無關緊要的遊戲。
燕赤霞得見青鳳這般純良心性,不由微笑也浮現而出,十載寒窗,為的便是有朝一日得以登科中舉,於塵世學子而言殘酷至極之事,卻得以如此輕描淡寫的自青鳳口中言語而出,然而,功名利祿於存於塵世千載的狐靈而言,無非是皮下白骨一般。
便是奉酒行令,也顯得出格。
“喲,客官今起的可夠晚的,一眾學生早已去往貢院了。”小二得見青鳳同燕赤霞自木梯而下,遂連忙上前應和道。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