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狐思篇 三十
雖然有紫電玄雷作為鎧甲抵擋,但是懷時也不曾感受到過如此強大的威能,仿若雙手皆被同化腐蝕一般,劇烈的痛楚令懷時下意識的收了下手,但是隨即懷時便意識到自己身後是折山覆水而尋的青鳳,自己已無退避之地。
怒吼之聲自懷時口中嘶吼出,懷時掌心所流轉而出的玄紫電芒加劇了流轉,令懷時得以繼續抵禦燃格光束。
如同盲目無度的報複之舉,令思鄉嶺上的眾人都不曾想到陸判會做出如此瘋狂舉措,然而正是陸判那桀驁不肯就縛的心性,才會令他寧可形神俱滅,不再入輪回也要除卻令他陷入到這般境地的青鳳。
懷時所化育而出的玄雷屏障還未支撐多久便出現了裂縫,懷時隻得催動更多的靈力以此來調動於自己體內的玄雷之力。
眾人不知為何懷時會願意為青鳳抵擋下這燃格光束,謝七爺忽自恍惚,謝七爺終於想起當日於思鄉嶺之上痛泣吐血的是何人,便是眼前所見的懷時,至此謝七爺才明白,懷時所尋的是青鳳,青鳳所尋的亦是懷時。
然而懷時再次祭起的玄雷屏障還是並未抵禦住陸判的燃格光束太長時間,隨著玄雷電芒逐步逐步被燃格光束所吞沒,懷時前心洞開,已再無屏障。
“死吧!與我同歸於這陰司!”已經無法分辨出是人聲的聲音響徹,此中的不甘,此中的怒怨,於此皆釋放而出。
而此時陸判正處於燃格最為強烈之時,此時所迸發而出的力量也是最為強大的,便是連閻君於內,都深感驚異,畢竟其從來不曾聽聞有過何人得以硬接下燃格之術,而且還毫發無損。
閻君凝視於懷時,雖然先前一直便覺得懷時並非一般的狐靈,但是今日所見卻令閻君深感自己對於懷時近乎於是一無所知。
懷時望著身後懷抱著夏初的青鳳,雖然施展瞬身之術可以逃離,懷時一咬牙,沒有細想下去,此時再想祭起咒術抵禦已經為時已晚,懷時已無半分猶豫之機,近乎於是本能般的右手伸出想要將燃格光束握住。
謝七爺見狀大駭,急道:“阿二,你瘋了嗎!”
懷時掌心觸及於燃格光束的瞬間,懷時立時便嗅到了體膚被高溫炙烤而產生的焦糊氣味,雖感鑽心刺痛,但是懷時卻並未鬆開手,而是將另外一隻手也握了上去。
化作光束的陸判也不曾想到懷時竟然會不顧自己性命而選擇保護身後的青鳳,然而最令陸判感到詫異的便是為何懷時不曾像其他人那般,瞬間接觸到燃格光束而灰飛煙滅。
然而懷時卻並未得以支撐片刻,陸判所化的燃格光束如同利刃一般,用肉眼可見的速度向著懷時的胸口所在穿刺。
懷時卻報以必死之心,神情雖然痛楚,但是還是在竭力抓住燃格光束。
忽自塵煙而起,伴隨著一聲轟鳴巨響,思鄉嶺上的陰司眾人皆屏息凝望著塵煙之中,“結束了嗎?”
範八爺聽聞旁側謝七爺的呢喃,搖首,“不曉得。”
閻君長袖一揚,立時勁風而起,將塵煙吹散,卻見懷時被震飛躺於地,雙掌皆變得血肉模糊,胸口處滿是鮮血與創口。
但是懷時卻仍舊目光死死望著青鳳所在,卻聽聞謝七爺一聲急喝,“且看!”
眾人尋著謝七爺所指而望,卻見陸判的燃格光束仍舊存在,不過光芒卻早已變得甚是暗淡,已是強弩之末。
不過陸判此時殘存的意識知道,自己隻要得以觸及到青鳳,便可取下她的性命。
“哈哈哈。”如同夜風透過窗框而入的陰森之聲響徹於思鄉嶺之上,“結束了!”
金光貫體而入,殷紅之色點綴著望鄉台的鐵樹銀花,身處陰司之中,是否輪回便可快一些,含笑,卻更多的是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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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陽城之中都傳揚著因為吳侍禦史平日行善無數,這才感念於上蒼,令九天仙家動容才令吳沐蓉借朱夫人之身軀再入塵世。
然而吳侍禦史卻全然不在乎陵陽城之中的傳聞,畢竟其女吳沐蓉能夠再次回到他的身邊,吳侍禦史已覺心滿意足。
雖然吳沐蓉現在所驅用的乃是朱夫人的身軀,吳侍禦史深知除卻朱爾旦之外,這陵陽城之中恐怕再無第二人會接受吳沐蓉,但是吳侍禦史卻並不甘心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將自己心愛的女兒歸於朱爾旦。
吳侍禦史向朱爾旦提出,自己可以將女兒下嫁到朱府,但是有一個條件,便是需得朱爾旦布告全城,且明媒正娶,紅妝數裏前來相迎娶。
朱爾旦做出的回答自是沒有任何問題,畢竟依照此時朱爾旦的名望,加之吳家的聲勢,此番聯姻自然是百利而無一害。
兩家應允,日子差人卜筮算得,朱爾旦對於風水相術自是一竅不通,然而為得吳侍禦史心安,朱爾旦雖不信此事,卻還是姑且聽允。
正當兩家都在緊鑼密鼓籌辦婚事之時,卻有一人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此人便是吳沐蓉,雖然楊大年於牢獄之中吊頸身故,縣丞給出的結論是因為楊大年懼怕秋後處刑,所以才會選擇於牢中自縊,然而明眼人都可看出,楊大年本身就是一個潑皮無賴,哪裏會有懼怕之說,定然是能苟活一日算得一日,想必是吳侍禦史所動用的手段,令楊大年於牢中不明不白的亡故,為的便是盡早出口惡氣。
楊大年的身故,並沒有令吳沐蓉的懼意消減,吳沐蓉所懼怕的卻是日後的生活,如若真的下嫁於朱家,自己又該如何麵對朱爾旦。
吳沐蓉遠遠而望,見正在籌辦自己婚事的吳侍禦史,那滿頭白發好似一夜生出一般,吳侍禦史正巧回首望見吳沐蓉,不由生笑,吳沐蓉將自己關於屋內許久時日,今日而出,吳侍禦史認為定然是吳沐蓉看開了。
“女兒啊,怎麽樣,為父這番布置可算稱心?”吳侍禦史直指於府中所做的布置。
吳沐蓉環視頷首,神情沒有半分變化,吳侍禦史得見吳沐蓉這般神色,連忙關切問道:“怎麽,女兒這是不高興?”
吳沐蓉搖首,至此才開口,“沒有,隻是有幾件事不曾明白。”
“女兒且說便是。”吳侍禦史望著身形變得有些高大的吳沐蓉,經過幾日的相處,也算看的習慣。
“如若我真的嫁給朱公子,他看到我這副身軀,他所想到的,會是我,還是他的原配夫人,或者是我們兩個人。”僅僅是這幾句言語,都令吳沐蓉變得顫抖。
吳侍禦史聞言啞口,吳侍禦史無論如何也不曾想到,吳沐蓉所想到的會是這些事情,然而或許是自己並未經曆,所以才不會想到那麽深的層次。
吳沐蓉話語稍作停頓,見吳侍禦史沒有回應,繼續說道:“我所擁有的,僅僅是我的記憶,這副身軀,並不屬於我,她屬於朱夫人。”
吳沐蓉自嘲發笑,笑容伴隨著清淚流落,“我的意思是,如果日後我真的有所生育,那血脈是屬於我,還是屬於這身軀本來的主人,朱夫人,這樣不倫不類,我實在是……”
吳侍禦史聽聞吳沐蓉道出此般深刻的話語,內心之中不是滋味,但是神情卻仍舊堅毅,“我顧不得這麽多,我隻是希望你能夠活於這世上。”
吳侍禦史那略顯自私的話語令吳沐蓉的內心為之一涼,難道自己的父親從來也不曾思慮過自己的感受。
吳沐蓉拭去眼淚,擠出一抹笑顏,“我明白了,父親,為了父親,我會好好的活下去。”
屈身禮畢,未等吳侍禦史做出反應,吳沐蓉早已轉身離去,吳沐蓉本想將自己的心裏話對吳侍禦史講述,卻不曾想得到的卻是如此冰冷的回應。
世間最迅之物當屬時日。
朱爾旦白馬喜衣,狀元打馬而行,胸前的布質紅花隨著馬蹄的每一步落定而顫抖,眾人皆望著朱爾旦,心生驚羨之意,心智,名利,美色,此時的朱爾旦不知道還有什麽所或缺的。
吳府之外的長街早已是擠滿了前來討要喜錢的孩童,朱爾旦揚手灑落銅錢,引得驚呼連連。
下馬振衣,跨檻入堂,媒婆含笑相迎,對著朱爾旦直指於高堂之下端坐著的吳沐蓉,“朱公子,美嬌娘便在前側,快些迎娶吧。”
朱爾旦難掩喜色,向著吳沐蓉所在之處快步行去。
然而正當眾人都要為此喜事道喜之時,卻見朱爾旦眉宇一緊,緊緊捂住胸口處。
眾人自是察覺到了朱爾旦痛楚的神色,旁側媒婆連忙上前攙扶,“朱公子,你,怎麽了。”
朱爾旦隻感覺胸口處疼痛難忍,忽而溫熱之感自掌心處傳來,朱爾旦翻手查看,卻見掌心之中滿是鮮血。
朱爾旦將喜衣撕開,低首而看,自己被陸判所更換心髒時遺留下來的傷口,此時竟然撕裂開來。
朱爾旦自是不知這是因為陸判施展了燃格之術,令陸判本身魂飛魄散,陸判所施展的咒術也自然失去了效力。
黑色的濃水緩緩自朱爾旦心口處淌出,陸判所更換的心髒也變成了一攤腐肉,失去了心髒的供血,朱爾旦隻感覺腦中一片麻木,視線也變得模糊。
朱爾旦所聽到的最後聲音,是驚恐的喊叫之聲,吳沐蓉的脖頸處失去了陸判所施展的咒術,頭顱被喜帕所裹縛,向著倒地的朱爾旦滾來。
至死,朱爾旦也不曾明白,自己為何會死。
或許,當朱爾旦最初選擇接受陸判所贈予的心髒,心懷了無窮無盡的貪念之時,這一切便已然注定。
朱爾旦忽自念起,某一日於酒宴之上,聽得出紅差的牛二講過,若是人的頭顱與身軀相分離,頭顱落地,必轉九圈,眼瞼三合,意味含笑九泉。
隻是,朱爾旦不知吳沐蓉被喜帕所裹縛的頭顱,轉不轉得九圈,眼瞼合未合上三下,然而吳沐蓉的斷顱終是滾落著相碰於朱爾旦倒地的頭頂,合巹成禮,朱爾旦含笑閉合雙眸,這難道不是自己長久所夢寐之事嗎?
(狐思篇完)
(陸判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