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假人
慈窨當年道術學得精進,懂得陰陽五氣相生相克的道理。故而她也知道,這個地方便是傳說中的邙山死穴。
死穴乃陰氣最盛的地方,選擇在這裏埋葬的人,必是罪大惡極不能為人所容。而也正是因為魂靈永世困在此處無法托生,且有強盛的陰氣滋養,屍骸極易成魔,隻要被喚醒,便是個尋常人難以對付的屍魔。
不過慈窨並不屑於對付這等魔物。
她知道,這屍魔此時被喚醒,並非偶然,定然是有人故意為之。
這地宮被斷空罩所封住,外麵的人進來不得。如果有人想幫季賢對付慈窨,那麽從這墓中的屍魔下手,確實是個聰明的辦法。
想通了這一層,慈窨沒有停留,放開神識,將地宮內外搜尋。
果然,沒過多久,她便察覺到了蛛絲馬跡。那是一陣低語的聲音,從地宮之外傳來,似在念咒,喃喃不絕。
慈窨循著追去,未幾,穿過斷空罩的法障。這地宮的墓道入口,就在邙山一處斷崖的絕壁之上,不過用於封堵入口的巨石早已經塌了,露出豁口來。外麵已經入夜,慈窨出來之後,絕壁上也是伸手不見五指。
不過神識並不需要有光,慈窨已經看到了那人的衣角。
她想像先前包圍季賢那樣,無聲無息靠近,將那人一擊拿下。
但那人顯然也頗是敏銳,不待她現身,就已經迅速飛走。
慈窨自然不會放過,緊追不舍。
那人閃身極快,時而順著地勢遁入山穀,時而借著山形升上雲霄,上天入地如行雲流水。
慈窨追捕逃犯是一把好手,並非些許花招就能擺脫的。她腳下生出流雲,如流星一般掠過夜空,不讓那人有任何機會逃離自己的法眼。
當追出東海的時候,這裏正刮著大風,波濤洶湧,如擂鼓一般狠狠拍打著岸邊的礁石。
慈窨眼見著那人朝漆黑如墨的大海裏一頭紮去,心中冷哼,隨即念起分水咒。
海水忽而化作巨龍,張開巨口。
沈戢本想著鑽入海中水遁,藉此逃脫慈窨的追捕。不料,她的分水咒竟是這般強橫,若非他躲得快,已經被那巨龍一口吞了。
巨龍見一擊不成,盤旋起巨大的身體,從海中躥出,再度直取沈戢。
沈戢想躍至空中,卻知道那裏有慈窨等著,隻得調轉方向,繼續在海麵上與巨龍周旋。
句龍是海水所化,風浪湧起,成為它巨大的身體,如同山巒一般將沈戢圍在中間,排山倒海地壓了過來。
沈戢撐開法障強擋了一次,隻覺那力量甚巨,竟幾乎將法障碾碎。他知道萬不可硬扛,急忙躲到一處無人小島上,想借著小島避開巨龍。
可正當他躲到島上的石山背後,四周海水突然漲起百丈之高,不待沈戢回神,已經席卷而下,將他吞沒。
慈窨立在雲彩之上,海上的風雨撼動不得她分毫,廣袖微微拂動,映著時而閃現的電光,威嚴神聖。
見那身影被巨龍吞沒,慈窨唇邊露出一絲笑意,將手指微微勾了勾。
巨龍從海中再度盤旋而起,未幾,吐出一個人來。
慈窨正想弄清這膽大妄為的究竟是何許人也,定睛看去,卻是一愣,隨即目光沉下,又驚又怒。
這哪裏是什麽人,木頭稻草紮作人形,上麵蒙著一塊豬皮,連臉都沒有。
正當慈窨狐疑不定,突然,神識被觸動。
那是景南的呼喚。慈窨心中一動,知道事情不對勁。
*
“你竟敢瞞著我們,跑來這裏!”
數百裏之外的海上,風雨已經不再激烈,海麵也平靜了許多。
一隻巨大的鯨魚躍出海麵,變作一隻海船。荼靡抹掉臉上的水,對沈戢怒目而視,破口大罵:“那可是天庭的仙官!你不要命了!”
沈戢躺在船上,驚魂未定,喘著氣,看了看眼前的二人。
除了荼靡,白凜也在。
他身上倒是水火不侵,無論頭發還是衣裳,沒喲一點水星,此時倚著船舷,姿態優雅。
“你們怎麽發現的。”沈戢不緊不慢地坐起來,拍拍身上的殘水,淡淡道,“我記得我走的時候,特地留下了假人。”
“你這把戲除了能瞞一瞞曹掌櫃和島上的人,還能瞞過誰?”荼靡冷哼,“你須得謝謝那假人,若不是他替你裝了個樣子,你就落在慈窨手裏了。”
她語氣不善。
今日之事,著實讓荼靡惱怒。
自從上次,白凜將沈戢和慈窨的關係告知荼靡之後,她就一直覺得後怕。他們當下最忌諱的就是暴露身份,而季賢跟天庭和沈戢都有牽扯,須盡可能撇開,以免被慈窨窺出端倪。畢竟是一條船上的人,沈戢若出事,荼靡和白凜也將身處危險之中。
可是怕什麽來什麽。
沈戢這魔頭也不知得了什麽失心瘋,竟離開翠月礁,瞞著他們折回來幫助季賢一家。幸好白凜那靈覺確實好使,季賢才離開不久,他就察覺了異狀。
荼靡急中生智,為防萬一,索性去自在居裏把沈戢那替身的假人也帶上,跟著白凜一起追到這裏來。
他們來到的時機十分巧,正見慈窨追著沈戢到處跑。
為了防止在慈窨麵前暴露身份,於是在白凜的提議下,荼靡將白玉芰花瓣化作鯨魚,潛伏在海中,等待時機。
吞下沈戢的那隻巨龍,乃有海水所化。
在沈戢被巨龍一口吞下之後,荼靡眼疾手快,讓鯨魚從水底破浪而起,在巨龍的喉嚨下接住沈戢,同時放出假人。
這般移花接木,終是將沈戢救了回來。
“是麽?不想有朝一日,竟是被你們救了。”沈戢躺在船上,望著頭頂風雨交加的天空,彎起唇角,“我到底沒看錯人。”
荼靡見他仍是這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愈發氣不打一出來,瞪著他:“你既然知道利害,為何號要以身試險?”
“為何?”沈戢聲音輕輕,幽幽地看她一眼,“人生有許多不得已之事,並非不想做就能不做。”
“比如?”
“比如,我不能看著季賢一家就這麽斷送在慈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