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不能鬆開
大阪中央區區——封鎖一天十五小時。
夜色將近,秋風颯颯,寒的人心。
公路被一塊塊鐵柵欄隔開,在公路的那頭是空蕩的街區,在公路的這頭,擺上了一條長長的流水席。
督察站在流水席的一頭,秋風吹得他身衣啪啪作響,他眺望著遠方,等待著人員的來臨。
國家答應了。
就連督察自己都未想過國家會答應這麽無理的要求,督察心中有八成的想法,都是給出這個一個荒唐的方案,讓國家去否決。
可是國家就是答應了,讓督察負責去做這件事情。
隻提了一個要求。
【一定要解決這個事件】。
風吹得督察神色有些迷茫,他一時不知道自己是對是錯,作為一名正統的軍官,他甚至升起了,在這一次事件後切腹謝罪的想法。
人類不該這樣,用同胞的姓名去換同胞的姓名。
他其實很喜歡華邦,警察永遠站在人民身前,可現在,他們卻站在人民的身後。
究竟是誰保護誰?
他們這些士兵還有意義存在嗎?
可是……士兵,警察也都是人,讓他們進去送死,更是莫大的犧牲。
眼下或許隻有這唯一一種辦法了。
讓這些英雄走最後一步。
眺望著遠方,一輛輛大巴駛來,大巴上麵的人都是病人,有些人不在意,還穿著病服,有些人在意,讓人幫忙畫上了一個妝,送他上車。
大巴一輛接著一輛,讓督察有些詫異,他沒有想到,會有這麽多人來,他們招募的條件是必須自願,不然他們自己內心也安慰不過去。
意外還不隻有這些。
督察五十歲的人了,卻也從未見過眼前這般的人……一個又一個的人下車,他們的眼神有些是迷離的,有些是明亮的。
他們身上有死意,但卻是陽光的,他們有說有笑的下了車,看見了長長的流水席,眼前一亮,就猶如他們就是單純的來這裏吃飯,喜笑顏開。
或許知道自己會死的人,才不怕死。
“有東西吃,真的吃什麽都可以嗎?”
一個老婆婆兩眼放光,她阿巴阿巴的說著,勉強能從她的言語中聽出她的意思。
“是的。”
士兵舉著槍,這麽說著,老婆婆的精神其實蠻抖擻的,大概也就六十多歲,隻是她的牙沒剩幾顆了,露出了有些緬懷的笑容,用日本人最誇張的語言,看著這桌麵上的菜。
“醫生說我已經吃不了這些東西了.……我本來以為,我這輩子吃不了了。”
“真好,真好。”
老婆婆笑著,她坐在席位上,雖然她這麽說著,可是她也沒吃。
就是這麽看著,也沒吃。
一個又一個的病人坐在了席位上,他們看著這桌子上的食物,再沒有社恐,大口大口的吃著,他們說著平日裏在醫院不會聊的話,明明是一群絕症患者,卻沒有半分傷感。
督察的內心像被重重一擊,鼻頭猛酸,他縮了縮鼻子,五十歲的人了,沒什麽眼淚可以流了。
他走在這些人中,本來還想說些什麽,隻是……他說不出口。
就這麽吃吧。
可督察沒走多久,便聽到了一個童真的聲音。
“叔叔,你不來吃嗎?”
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坐在椅子上,用那雙眼睛看著督察,他拿著雞腿,嘴巴上是油。
督察一愣,張了張嘴,說道:
“小孩,這裏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隻有病人能吃東西。”
“對啊,我有病。”
小孩舔了舔嘴唇,又將手放在身上的奧特曼衣服擦了擦,然後把自己的頭發取下,露出了光頭。
“你看,我有病的。”
“我得了癌症。”
“醫生說,我還有三個月就死了。”
督察喉嚨湧動,他仰了仰頭,勉強露出微笑,然後蹲下,摸了摸小孩的光頭,卻不知道說什麽,有東西哽在了他的喉嚨,就是說不出話。
小孩笑了笑,也摸了摸督察的腦袋,說道:
“有頭發真好。”
“叔叔,你胸口的勳章真好看.……要是我能活很久很久,我也想去買這個勳章。”
“勳章?”
督察的聲音有些啞,五十歲的人了,也是有些奇怪,他收回手,後知後覺的取下了胸章,一邊說著,一邊要戴在男孩的胸上。
“想要叔叔就送給你。”
“叔叔.……”
男孩有些意外,但是他擺了擺頭,推開了叔叔的手,又擦了擦手,摸著這勳章。
“叔叔,我想要.……但是可不可以不要給我,留給我妹妹吧。”
“她下周就要生日了,我陪不了她了,我還在想著,要送什麽給她。”
“如果是這個禮物的話.……她一定很開心。”
“叔叔,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我等下隻要進去的,他們就會給我們家很多很多的錢……我們家真的沒錢了。”
男孩規劃著,這筆錢的用處。
“我要賺很多很多錢,供妹妹上大學,去結婚,以後的錢都是哥哥賺的,那該有多好。”
“真好。”
“叔叔,你怎麽哭了?”
男孩頓了頓,叔叔這才回過神來,擦掉了眼角的淚水,隻是眼眶的紅卻染不回來。
“好的,我都答應你。”
“這個勳章送給妹妹當生日禮物。”
“好啊!”
“那叔叔……我走了。”
男孩從椅子上跳了下來,他抿著嘴,殊不知他的眼眶也紅了。
“走啦。”
“好。”
像真正的男子漢一樣,男孩走進了前頭,服藥區。
一旦進去後,就再沒有回頭路了。
可這條路上卻慢慢的都是人,他們就像回家一樣,輕輕鬆鬆的走了進去,從那棚子裏,能看見他們咽下一顆顆的藥。
男孩服下了藥,還給督察比了個OK的姿勢,用口型說道:
“吃藥,我擅長。”
督察比了個大拇指,然後仰了仰頭,回過了身。
“再見咯。”
男孩揮手,又露出那標誌的笑容,朝著深處走去。
好。
督察目送著男孩,走了進去。
他們是第一批走進去的人,喊著“大和民族”,帶著必死的決心,走進了中央區。
今夜的秋風格外的涼。
督察回身,繼續看著人生百態,他從未想過,這一夜這麽漫長。
督察走著,又聽到了一個聲音。
“叔叔.……”
督察看向身前,一個不到他膝蓋的女孩攥著她的腿,用求助的眼神看著督察。
“叔叔,我的哥哥在哪呀。”
“哥哥。”
“對,就是那個喜歡戴假發的哥哥,他說他來這裏賺錢了,要供我讀書,要給我買禮物。”
“但是他說,他沒法陪我過生日了。”
“我想著,他沒法給我過生日,那我就來這裏找他,和他一起過。”
“我哥哥在哪呀。”
督察一頓,他縮了縮鼻頭,五十歲的人了,眼淚卻壓根止不住,一滴又一滴的順著臉龐落在警服上,他倒吸著氣,想著,隻能說道:
“你哥哥……他回不來了。”
“前麵很危險,你要不要再等等,等他回來?”
“叔叔.……”
“我哥哥是不是永遠都回不來了?”
妹妹頓了頓,她咧開嘴,眼淚劃著,一抽泣一抽泣的說道。
其實她早就繃不住了。
“我知道他回不來了,但是能不能讓我再看看他?”
“我就想看一眼,就一眼。”
“叔叔,求求你了。”
“我隻想,看一眼。”
妹妹哭著,她說完一句話都很難,隻是,她一直要說完。
可是,她真的見不到了。
“乖,乖,乖。”
叔叔,蹲在地上,他吸著氣,取下了胸章。
“妹妹,這是,你哥哥留給你的禮物。”
“他是個大英雄,是個好哥哥。”
妹妹接過勳章,卻止不住淚,隻是像鬧脾氣一樣,哭著,一遍又一遍的重複。
“哥哥,哥哥騙人。”
“他騙我說收禮物是世界上最開心的事情。”
“可是收禮物一點也不開心!”
“我不要禮物了。”
“我不要了。”
妹妹喊著,一邊說不要,一邊緊緊的攥著手中的胸章。
不能鬆開。
不能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