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司馬禦看著旁若無人吃烤兔肉的司馬措與姚荺,臉色鐵青,如果隻是司馬措甩掉禁軍的話,司馬禦不會放在心上。


  其實,司馬禦知道司馬措與百濟國王子李正成有舊誼,但司馬禦根本沒把百濟國放在眼內,而且他已有吞並百濟國的野心。


  百濟、新羅與高句麗處於東北,一直都是曆朝曆代的心腹之患,隻因地偏且遠,司馬禦一直無暇征伐。


  此次李正成到洛邑進貢,司馬禦已打算把李正成扣押在洛邑作為人質。


  他的目光停留在姚荺的麵龐上,姚荺的眼神卻在司馬措的麵龐上,她溫柔地給司馬措擦去嘴角的油漬。


  “十六叔,剛烤好的兔肉,你要不要嚐一塊?”


  司馬措撕下一條兔腿扔給司馬禦,司馬禦一伸手便接住,他看了看,兔肉烤得焦黃酥脆,吃了一口便將剩下的兔肉扔到草叢中。


  “阿荺,你多吃一些。”司馬措又撕下一塊兔胸肉給姚荺。


  司馬禦緊盯姚荺,從他出現到現在姚荺還沒看過他一眼,好像他不存在似的,這份輕視讓司馬禦怒火萬丈。


  “你們退下。”司馬禦示意隨從後退。


  司馬措擦了擦手上的油漬,扶著姚荺起身。“十六叔,朕一直以為你軍務繁忙,沒想到你會有空來金雞嶺。”


  司馬禦的視線落在司馬措扶姚荺的手上,姚荺也緊緊挨在司馬措身畔,兩人之間毫無空隙,他冷笑道:“司馬措,你好像忘記了什麽?誰準許你與姚荺私相授受?”


  “十六叔,是我主動來見陛下。”姚荺忽然開口,這時她才去看司馬禦。


  “和阿荺無關,是朕讓她來的。”


  司馬禦聽司馬措一口一個阿荺,顯得和姚荺親密無比,一股無名怒火直往頭頂衝。“司馬措,怎麽你不想繼續與本王虛與委蛇?現在就要和本王作對?”


  他當著司馬措自稱本王,口氣狂妄,司馬措臉色微變,嘴唇緊咬。


  姚荺感覺到司馬措的憤怒,他的手指幾乎嵌到自己的手心裏。


  “十六叔,你雖是王,但畢竟也是臣子,當著陛下稱呼自己為本王,有犯上之嫌。”姚荺沉聲道。


  頓時司馬禦哈哈大笑,手中劍一揮,長劍出鞘,漆黑的劍體橫在姚荺的脖頸上。


  他的速度極快,司馬措根本就沒反應過來。“十六叔,阿荺出言無狀,請不要為難她。”


  “陛下,我們不要怕他,他就算能阻止我們見麵,但我們也會在心裏見麵,在回憶裏見麵。即使我看不見你,你也在我的麵前。”


  這柄劍是第二次壓在姚荺的脖頸上,上次劍沒出鞘,這次劍出鞘了。


  脖頸上涼冰冰的,滑絲絲的,應該是出血了。


  “十六叔,你可以殺朕,阿荺是無辜的。”


  司馬措伸手握住那把劍,劍雖沒開刃,但同樣能殺人,能劃開血肉之軀。


  他的手滴下鮮血。


  然後司馬措便將那把劍移開了。


  “陛下。”姚荺趕緊從袖中掏出絹巾給司馬措包紮。


  傷口包紮好了,但鮮血很快滲透絹巾,姚荺撕下自己的一幅裙擺,又給司馬措包上。


  司馬禦呆呆地看著,手中握著的劍拖在地麵,這個時候姚荺又看不見他。


  姚荺一次一次地忽視他,踐踏他的自尊。


  司馬措出神地凝視姚荺,今日他在司馬禦麵前沒有表現順從,從此司馬禦會更加防備他。


  以前他從不幫任何嬪妃,甚至眼睜睜看她們死去,可他卻無法不在意姚荺的安危。


  但司馬措沒有後悔,也許他要奪回權力是個不可能的事,但他至少做了一件可能的事,就是保護姚荺,保護他的妻子。


  “本王要讓你們付出代價。”司馬禦惡狠狠地道。


  他看出在司馬措與姚荺之間的情意,這對沒有圓房的夫妻深深相愛。“我他媽真會拉郎配。”司馬禦在心裏怒罵自己。


  “來人,護送陛下和皇後回宮。”


  司馬禦決定立即將司馬措和姚荺送回天樞宮,在天樞宮有趙常侍盯著,即使隻隔一堵牆他們也永遠見不了麵。


  下山的路漫長幽遠,司馬措抱起姚荺,姚荺的手環繞在他的脖頸上,又在他懷中安然睡著。


  司馬禦心中渾不是滋味,他看著司馬措抱姚荺,茫然地去看自己的雙手。他的這雙手隻用來殺過人,從來沒有抱過人,更沒抱過女人。


  那抱著女人是什麽樣的滋味。


  是開心?就像此時的司馬措這樣。


  下山後,姚荺乘牛車,司馬措騎馬,司馬禦刻意把他倆分開,反正他隻要看到他倆在一起就無名火大。


  牛車慢悠悠地向前,直到夜裏才到天樞宮,等姚荺進入甘露宮時,發現鴛鴦等人也回來,一問之下才知是司馬禦令她們回宮。


  “殿下,你見到陛下沒有?”鴛鴦迫不及待地問道。


  姚荺笑著點頭。


  “那你們有沒有……”


  後麵的話鴛鴦沒好意思說,但姚荺是明白她的意思。


  “沒有。”


  頓時鴛鴦失望了,撓著頭發道:“殿下,這麽難得的機會你怎麽沒把握好。”她唉聲歎氣起來。


  “這麽晚你還不睡,叨叨這些也不知羞。”姚荺打趣她。


  “我還不是希望殿下能第一個生下陛下的孩子,最好一生就是兒子。”


  兩主仆說著話,外麵小太監報趙常侍來了。


  趙常侍比以前更瘦,於是顯得頭更大,細細的脖頸幾乎承受不起碩大的腦袋,似乎有隨時可折的可能性。


  在趙常侍的身後,還有六名禁軍,這令姚荺感到奇怪,趙常侍位高權重,但也識禮儀,他每次來姚荺的寢宮,從不讓禁軍入內。


  但這次他帶著禁軍進入自己的寢宮是何為?


  鴛鴦怕趙常侍,立即躲在姚荺的背後。


  趙常侍溜了鴛鴦一眼,馬上正色向姚荺道:“姚荺接旨。”


  姚荺重重一怔,她與司馬措才回天樞宮,怎能這快就有聖旨來了。她瞧著趙常侍手中卷起的黃絹,這大約就是聖旨。


  這樣的聖旨她在三年前接過,那時她還在娘家,宣讀聖旨的同樣是趙常侍,但那次是立她為後的詔書。


  趙常侍盯著姚荺,一副居高臨下的氣勢,道:“姚荺,還不跪下接旨?”


  姚荺輕輕吐出一口氣,跪下來。


  趙常侍展開手中的黃絹,高聲道:“皇後姚荺失序,德不配位,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璽綬,罷退居出塵宮。”


  姚荺又是重重一怔,這次的詔書是廢後。


  是司馬禦的報複開始了,他立她為後,又廢去她的後位。


  姚荺不由發出細細的哧笑。


  趙常侍瞥了她一眼,道:“姚荺,你還不領旨磕頭謝恩?”趙常侍早就知道詔書內容,當司馬措在宣德殿擬這份詔書時,趙常侍就在場。


  當然在場的還有司馬禦。


  寫詔書的墨是趙常侍磨的,詔書上的印是司馬禦蓋的。


  “姚荺領旨謝恩。”姚荺接過黃絹,磕了一個頭。


  “走吧,你現在不是皇後,甘露宮不是你能住的地方,收拾好衣物隨我走。”趙常侍從懷中掏出絹巾,在上麵吐了一口濃痰。


  不等他吩咐,在他身後的一名禁軍便接過絹巾,放入自己的袖中。


  鴛鴦半晌沒回過神,她看著趙常侍,又看看姚荺,突然反應過來,抱住姚荺的腿道:“殿下,發生什麽事?他們要把你帶到哪裏去?”


  姚荺摸著鴛鴦的臉頰,安慰她道:“什麽事也沒發生,我隻是換一個地方住,我還在天樞宮。”


  “好好的為什麽換地方住?是陛下不讓你住這裏了嗎?我們去找陛下說情好不好?”鴛鴦放聲大哭。


  姚荺用手指揩去鴛鴦麵上的淚痕,低聲道:“不是陛下,永遠不要怪陛下。”


  她可以想象得到,司馬措同樣也在承受司馬禦的折磨,他不比自己好受。


  失去後位也沒什麽可惜,她並不想當皇後,她所想所願的隻是當司馬措的妻子。


  “走吧,現在就去出塵宮。”姚荺麵上煥發出光輝。


  趙常侍瞧著她麵上的光輝,那比朝霞還要燦爛,這一刻趙常侍不得不承認姚荺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殿下,你還是收拾衣服再走吧,出塵宮的環境可不好。”趙常侍忍不住提醒姚荺,以前趙常侍很希望姚荺倒黴,但現在他居然有些佩服姚荺。


  姚荺搖了搖頭,毅然決絕地先走出甘露宮。


  “殿下。”鴛鴦衝上來要拉住姚荺,但被禁軍攔住。


  出塵宮在天樞宮的西北側,由於在西北方向,整座宮殿日照時間少,比其他宮殿都冷得多,嬪妃被貶為庶人後會安置在此處。


  這座宮殿裏沒有宮女太監服侍,也無人打掃,因此比較髒亂。


  姚荺站在出塵宮的門前,門上掛著一隻蜘蛛網,一隻紅色的蜘蛛在吐絲結網。


  “殿下,看來你在出塵宮呆不了多久,你看這裏有一隻喜蛛。”趙常侍笑道。


  紅色的蜘蛛被稱為喜蛛,據說見到喜蛛後會有喜事發生。


  姚荺低頭進去,出塵宮裏也有一個大院落,但地麵上雜草叢生,完全不像是天樞宮中的一座宮殿。


  “殿下,到裏間去看看吧。”


  出塵宮的院落雖大,但內室卻很小,除了一張窄窄的床榻,其他物品一應全無。


  床榻上也隻有薄薄的衾褥,姚荺伸手一摸卻有些潮意。


  趙常侍瞅著姚荺,又道:“陛下在下廢後的詔書後,另立了五位皇後,以後天樞宮會同時有五位皇後。”


  姚荺嘴角有絲嘲笑,這種荒唐的事隻有司馬禦能想得出來,他以為給司馬措立五位皇後就能打擊自己。“這是西陵王的主意吧?”


  “是不是西陵王的主意不重要,現在你不是皇後,而天樞宮又有了五位皇後。”趙常侍拱手退出,此時他還要去司馬禦那裏複命。


  姚荺在床榻坐下來,她從懷中摸出翡翠玉韘,將它貼在麵頰上。


  忽然床榻下有東西在動,姚荺嚇了一跳彈起身,她轉身看著床榻,床榻下有居然有隻小白兔。


  姚荺伸手去拎那隻小白兔,不料小白兔往下一竄就不見,頓時姚荺一驚。她趕緊掀開床榻,隻見床榻下有一個可容人身體鑽過的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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