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微光
“安然姐,果酒也不能多喝,明天起來要頭痛的。”
“秀秀,咱有自己的家,不受別人欺負,還有肉有酒,明天頭痛又怎樣?”
魏安然自嘲地笑笑,在井裏那幾年,每年年三十,她都要想,如果還有機會體驗過年,她想怎麽過。
她抬頭看看……
家人環繞,衣食無憂,還有比這更好的年嗎?
——
南漳村這個小地方,是沒有守歲一說的,總歸年獸也不會來吃他們這群幹瘦的窮人。
魏正由著魏淑柳給他灌酒,早就喝的七葷八素,被魏淑柳扶著回了房。
魏安然和趙秀秀收拾完東西,也早早上了床。
趙秀秀忙活了一天,吃的心滿意足,也困得睜不開眼,倒頭就睡。
魏安然閉上眼打算入睡,卻感覺有人在暗中盯著她。
嚇得她立馬睜開眼。
窗邊有個黑影。
“誰!”
“竹虛大夫讓我來請您過去。”窗邊的黑影壓低了聲音說。
魏安然看一眼身旁睡著的趙秀秀,沒有被吵醒。
她坐起身,“等我穿件衣裳。”
那人語氣帶了些焦急,“小姐,公子發病,還請快些。”
魏安然一聽是夜非辰犯病,棉衣也來不及穿,提上鞋拿著衣服就出了門。
玄若見人出來,說了聲“得罪”,然後一把抱住她,輕點腳尖,就躍上房頂,往藥廬趕去。
魏安然被冷風一吹,回了神。
竹虛和師兄肯定不是一般人,竟然還有武藝這麽高強的護衛。
藥廬離魏家本就不遠,玄若幾次躍跳就到了院子裏。
竹虛見她掀簾子進來,想招呼她,卻見她披著棉衣,頭發亂糟糟一團。
“這是怎麽回事,你被玄若搶劫了?”
魏安然沒有同他打趣的心思,那護衛沒跟自己透露半分,她得先看看她師兄死了沒。
“他怎麽了?”
說罷取了燈燭去看他臉色。
夜非辰臉色蒼白,嘴唇發紫,探完脈,魏安然心裏一沉。
“你給他施針了?”
竹虛瞪了夜非辰一眼,“剛施完,誰知道他是怎麽衝開的封脈針。”
魏安然一臉困惑,“不應該啊,以師兄的身子,除非是氣急攻心,否則他很難突破這禁製。”
“那……那可能是我吃掉最後一塊魚沒給他留吧。”
魏安然懷疑地看他一眼,紮好頭發淨了手,扒開他胸前的衣服。
她輕按心髒位置,那處已經有青黑色印記了,觸感冰冷,浮著一層細密的冷汗,麵色蒼白如紙,如死屍般。
魏安然點點頭,多用了些力氣,“師兄?師兄你能聽到嗎?”
沒有回應。
見魏安然皺起眉頭,竹虛急了,“乖徒兒,為師學藝不精,你得靠譜些……”
“可能隻剩一步險棋可以走了。”
“行行行,能走就行。”
魏安然環顧四周,“師傅,你這裏有長針嗎?”
竹虛要被她氣笑了。
長針?
他是郎中又不是繡娘,哪裏來的長針?
怎麽醫術忽上忽下的,說好毒聖轉世呢!
魏安然靈光乍現,“等我。”
以前魏淑柳縫棉衣的針線還在後院放著,魏安然找到,在火上燒了,又拿烈酒澆過。
竹虛盯著夜非辰胸口的陰影,一拍腦袋,他怎麽沒想到呢。
魏安然拿著銀光閃閃的長針進門,竹虛奪過針,噗呲一下刺到夜非辰胸口。
“嘔——”
原本躺在床上沒了生氣的夜非辰吐出一口毒血。
等胸口傷口流的血由黑變紅,他的麵色也紅潤起來。
魏安然坐在床邊幫他處理傷口,又來了遍祛毒針。
夜非辰睜開眼,朦朧間像是看到一個倩影,凝神,那纖巧的人影還在動作。
是她嗎?
魏安然感覺有人在盯著她,扭頭一看,她師兄正在“注視”她。
夜非辰看到那抹倩影湊近,然後耳邊響起魏安然的聲音。
“師兄,你感覺怎麽樣?”
夜非辰忍住滿心忿恨,不著痕跡地避開魏安然的接觸。
“有點渴,也有些餓,能給我下碗麵吃嗎?”
“好,我去給你做麵,師傅,你快給他倒杯水。”
魏安然沉浸在師兄醒來的興奮中,穿上棉衣就往後廚跑。
竹虛端著水走到床邊,夜非辰幽幽地說,“陵遊,我似乎能看到光了。”
竹虛一聽,手一鬆,水杯咕嚕咕嚕地滾到床下。
“你個天殺的,今晚要嚇死我了,還以為你真過去了,”竹虛又哭又笑,“你他媽快嚇死老子了……”
從小到大,夜非辰受到的教育都是喜怒不形於色,表情很少有如此鬆動的時刻。
但這兩年的黑暗,讓他以為這輩子都要苟活在著鄉野間了。
但是現在,他又有了希望。
沒走多遠,魏安然聽到摔東西的聲音,忙往回走,以為師兄受不了刺激又暈過去了。
“師傅,師兄又昏了是嗎?”
昏什麽昏!
我看是你昏了頭!
竹虛擺擺手,趕她出去,“去去去,給我也下一份,餓死我了。”
魏安然見人沒事,回了廚房。
“徒兒,這心安穩了,才能感覺到餓。”
竹虛看著蹦蹦跳跳的身影,眼眶有些酸。
他別過身揉揉眼睛,叮囑道。
“元呈,我虛長你幾歲,今天就多一句嘴,今日於你來說痛苦煎熬,可再痛苦也得過。行者匆匆,往日如煙,得學會隨遇而安。”
夜非辰捂著胸口,眼睫輕垂,掩下翻湧仇恨。
這十幾年,他可不就是隨遇而安?
竹虛看他躺在床上的樣子,覺得自己多嘴了。
何必慨他人之慷!
自己沒有家國大恨,沒有國破人亡,遇事倒頭就睡,春夢了無痕。
元呈不行。
睜眼是黑暗一日,仇恨就多一分。
竹虛自嘲地笑笑,“不想忘也可以,但可以看看那丫頭怎麽做的。”
魏安然?
夜非辰冰冷的殼有了一絲裂縫,語氣染上幾分溫柔。
“她確實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