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盜墓
夏鳳池嚴肅道:我釣出了日本人的關東軍!你既是關東軍特務,又是山下女士的幼子曾富山,世事就是這麽捉弄人。
沒錯,竇良卓非常坦蕩的承認了一切,他從口袋裏拿出一件東西道,這就是山下芳子日記的前半截,是養母轉送給我的。日記本被包在一塊四四方方的手帕中,夏鳳池小心從他手裏接過來,試著和曾四海那半本合二為一,雖然竇良卓這本因為常年翻看,邊邊角角都磨損得嚴重,顯得更加破舊,但是確實能看出來,兩個本子的紙張和筆跡都一樣。
他把雙臂靠在箭樓的欄杆上,小聲道,我的養母曾經是山下芳子的日籍女傭,生母辭世前把我送給她撫養。養母帶著我回到關西故鄉,嫁了個當地的日本農民,可是政府後來招兵,他們隻好逃到關東,結果又遇上了地震,日子實在過不下去,有人攛掇養父母把我賣掉,因為那時候有錢的大戶很多人都不想服兵役。買一個男孩替代自家男丁是件非常合算的事,可我的養父母就算吃不上飯,也不肯把我賣掉。這時候政府開始蠱惑沒地的農民去中國東北開荒,養父母就坐船來到滿洲,於是我陸陸續續有了弟弟和妹妹,一家人過得還是算安穩,至少都有口飽飯吃。大約我讀高中的時候,關東軍到我所在的學校挑人,我被他們選中並送回日本讀大學,剛開始我還不知道之後會麵臨什麽樣的道路,以為學醫畢業就能當個執業醫生,倒是不錯的選擇。直到他們讓我隱姓埋名,並把養父母全家都送回了關西,我才知道,全家的性命都係在了自己的身上——我好像被命運召喚著,從此以後不再主宰自己的生活,而是由它主宰我。
夏鳳池道,你從小就知道自己是被領養的嗎?
竇良卓搖搖頭,我上小學時才知道,有一次父母吵架,把這件事給捎帶了出來。養母見紙包不住火,就給了我半本日記,說是我的生母留下來的唯一紀念品。我那時候已經認了不少字,日記本裏的描述我都看得懂,不過生母都是用昵稱或者乳名記載了那些家常生活。
竇良卓的聲音漸漸變小,嘴邊浮現出些許笑意,大概是又想到了日記裏的某些細節。
他說,我並不知道親生的父親和兄長中國名字是什麽,我隻知道他們一家三口住在北平城南,曾經過得很幸福。
夏鳳池發現他說的是“他們一家三口”,好像自己並不包括在內似的。
她遲疑了一下,你很想找到親人嗎?
竇良卓笑了一下,轉過身看著她,輕聲道:養母也這樣問,我說不想,你把我養大了,我就是你的兒子。
那麽,你是什麽時候開始懷疑自己和曾先生有血緣關係的呢?夏鳳池不解道。
竇良卓沒有馬上回答她問題,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隻能說,在一個他看不到的地方,存在著他不願意看到的事實、不肯承認的事實,而他的心底,其實已經在懷疑了。
此刻已經到了傍晚,小雨早就不知何時停下,但見落日西沉,彩霞萬道,建築物鍍上金邊,看上去一派深沉安靜,這就是北平的傍晚,也是夏鳳池打小就熟悉並且喜歡的景色。
就聽竇良卓道,除了養父母,再沒有人像曾先生對我那樣好,我不會傷害他,何況他是我的哥哥。
夏鳳池借著昏暗的燭光,看到他眼中隱隱的淚光晶瑩閃爍,雙眼不由濕潤了。她是從看到芳子的日記本時,才真正的對竇良卓的身份開始起疑,覺得曾四海別有隱情,而等到溥佳寫出“日本人關東軍”幾個字、容齡見到他後大驚失色,周圍零散的信息,原本猶如漫天雲霧,忽然都找到了方向,四散歸入各自所屬,一切豁然開朗。
竇良卓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箭樓窗口,他說:我一直想當的就是醫生,拿手術刀,而不是殺人的刀。刺殺事件發生後,我一直很內疚,我本來就不想當兵,但是,更不願留在他身邊。他說這話時,臉上那種堅毅的神情,更像是一個戰士。
夏鳳池上前緊走幾步道:是誰想要殺容齡,你的搭檔嗎?竇良卓先是點點頭,又警覺地望了她一眼。夏鳳池冷冷道:容齡珍藏的玉碟已經在你手裏了吧,你的搭檔知道嗎?竇先生,我怎麽覺得你們之間好像並不是一條心。
竇良卓有些驚詫的轉回身,他用欣賞的眼光看著她,笑道:我就知道不能小看你。
夏鳳池道,我是不會錯的,不管是在德齡的案子上,還是在容齡的案子上,我都把整件事都理清了。竇良卓“嗯”了一聲,說:願聞其詳。
夏鳳池笑笑道,你的搭檔我見過,就是那位《良友畫報》的女記者,你們關東軍之所以疑心曾四海和花豔秋有密謀,就是擔心他們泄露宣統皇帝溥儀的身份,皇帝真實的身世會影響他執政的根基,一旦大白於天下,關東軍之前的忙碌都成了鏡花水月。而德齡恰好在這個節骨眼自己送上門,想用這件舊事作為自己新書的賣點,而實際上真正掌握證據的人,是她的妹妹容齡。溥儀究竟是什麽身份,我並不感興趣,我隻是能猜到,宗室裏應該還有一些老人兒知道這件事,比如載濤。還有剛去世的敬懿老太妃,當初她為什麽能夠成功獲封與隆裕太後分庭抗禮?恐怕就是靠子虛烏有的“身份玉碟”,嚇得攝政王載灃連忙服軟,否則宣統皇帝的真實身份被揭破,就算沒有國民革命,小朝廷自己就先完蛋了。
竇良卓連連點頭,不錯。他補充道,溥儀並非攝政王載灃的親生兒子,慈禧太後當初想選一個年幼的宗室子弟便於她再度垂簾,可被選中的孩子由於疾病意外去世,載灃和妻子情急之下,從包衣奴裏選了個年齡相當的孩子送進宮內。盡管慈禧後來也得知實情,但並沒有追究下去,畢竟,她需要的隻是一個傀儡皇帝,至於是誰並不重要。然而,這件事卻落到了光緒皇帝耳中,他甚至想辦法弄到宗人府裏的記載著皇子真實身份的玉碟,並將它托付給了容齡,或許想借助她將真相大白於天下好借機重新掌權,或許隻是不甘心皇族血統受到玷汙,那都是容齡和光緒的秘密,她既然不說,就會將真實的原因永遠塵封。而關東軍為了新帝順利登基,就算玉碟不能到手,起碼容齡必須死。
夏鳳池歎氣道,你們關東軍的情報真是精確地可怕,那天你去容齡府上,其實就是為了找這份玉碟吧?你怎麽就知道這東西不在老太妃手裏呢?
竇良卓輕聲道,因為我親自打開過她的棺材,並且一一徹查。
夏鳳池驚詫道:原來載濤前些天說太妃的棺槨被盜,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