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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夜宴(下)

  夏鳳池與譚老爺一番唇槍舌戰剛結束,喬治就立即幫她倒了杯紅酒送到麵前,笑道:“你不做律師,真可惜。”夏鳳池接過酒杯,挺胸直背一口氣咽下,方笑道:“可惜?難道你不該慶幸自己少了一位職場上的勁敵嗎?”喬治哈哈大笑,道:“也是。”


  這時最後一批主菜已經上齊,譚老爺被管家叫了出去,酒席的氣氛頓時輕鬆很多。夏鳳池和喬治說她要回房間補個妝,便徑直獨自走出餐廳。


  譚家的電話在一樓餐廳對麵的小書房裏,夏鳳池還沒有走到門口,便聽見譚老爺的大嗓門,大約是生意上的事情,夏鳳池不想被誤認為偷聽,連忙轉身離去,此刻就聽見譚老爺刺耳的笑聲,大聲道:“陳校長再清高又能如何?幾十萬的捐贈,估計比他這輩子見過的錢都要多,畢竟是一個讀書人,腦筋雖然不夠活絡,人還是不傻的。”他那種輕視自負的口吻,任誰聽了都要覺得粗魯,夏鳳池父親也在大學裏執教,夏鳳池知道校董們為了籌謀捐贈,莫不想盡辦法,何況時日艱難,一會軍閥混戰,一會糧食匱乏,作為一校的領袖,亦不能像教授那樣兩耳不聞窗外事、專心做學問即可,簡直是一大家子的父母。想到這裏,她忽然有些同情溫文儒雅的陳校長了。


  等她再從房間出來,就見若蘭和梅傲生站在門廳附近說話,梅傲生臉色不佳,若蘭則拉長臉道:“做女兒的伸手向父親要錢,怎麽就丟人了?”說話間她看見了夏鳳池,無奈的朝她聳下肩膀,便轉身繼續和梅傲生爭論。


  夏鳳池回到餐廳,就見席麵上還算熱鬧,陳校長和喬治正在討論教育的問題,準確來說是陳校長在教誨喬治。就聽他說自己理想中的成人教育可以歸納為德、智、體、群、美、富。喬治大為讚賞,說杜甫李白倘若解決了富裕的能力,估計更有時間創作絕世佳作。


  夏鳳池插口道:“李杜若都是財主,恐怕就不想寫作了。”


  陳校長笑笑,說:“教育隻是傳授技能,但品性和天賦卻無法通過教育完成,李杜這樣的大家,並非教育的碩果。”夏鳳池乘機問道:“如果您覺得人性不可教育,那麽陳校長對於人性是悲觀的嗎?”


  陳校長在聽到這個問題後,神色為之一凜,隨即就聽見他道:“我相信深厚的性情是很難培育出來的,但如果是誤入歧途、本性善良,通過教育還是足以拯救其靈魂。”他說到“拯救”這個詞兒時,特意加重語氣,大有感慨萬分的意味。


  此刻的喬治正襟危坐,成了虔誠的受眾,譚鬆林則斜坐椅子上,正在盤子裏挑挑揀揀,好像沒什麽可以下嘴來吃的。關佩珊始終坐得筆直,臉上沒有表情,有那麽一刹那,夏鳳池甚至覺得她的臉就像早上的佘山,被霧氣環繞所以含糊不清。姚馥蘭一直心神不定,低頭玩著餐巾,不時抬眼看看周遭,很快就又低下了頭。姚富麗臉上掛著微笑,似乎在盤算著一件頗為棘手的事情。


  果然,冷不防的,就聽見她說買下桃源的房子後,搬家前專門請了道士做法,譚老爺說這宅子的地皮很值錢,將來要是被劃到上海,簡直更有價值。譚鬆林嘴角撇撇,滿臉鄙薄神色,姚富麗強按住怒火,說:“鬆林,你不會覺得老爺子這筆投資花錯了鈔票吧?”譚鬆林說:“為什麽要請道士來做法啊,這裏難道是凶宅?”


  一直沉默的關佩珊忽然道:“這不是凶宅。”譚鬆林笑道:“那是過去,將來可不一定。”夏鳳池雖然和他不熟悉,卻知道世間有這種人,說話做事都是為所欲為,可謂毫無忌諱。


  這時恰好若蘭回來,她皺皺眉毛,說:“談這個做什麽?我訂個婚,你難道就沒有更好的話題談?”


  譚鬆林頭也不回道:“好呀,那咱們就談個更好的話題——倪律師,我父親遺囑是怎麽說的?”大火一下燒到喬治身上,這倒是他始料不及的。


  譚鬆林皮笑肉不笑道:“這話題不僅我和若蘭關心,估計咱們譚老爺的小姨子也關心著呢!”他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姚馥蘭,本來低頭不語的馥蘭瞬間就被點燃了,就見她深深吸了口氣,一字一頓道:“你這個禽獸!”


  於是他們的樣子,就像是一條狗看著另一條,下一刻不是撕咬就是走開。


  令人奇怪的是,姚富麗竟然氣定神閑,甚至嘴角還露出笑意。


  夏鳳池和喬治互相望一眼,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離開酒宴,好方便這家人繼續撕咬。


  譚鬆林冷笑說:“知道我是禽獸還朝我家裏跑,小婊子!”


  姚富麗大約被那句“小婊子”刺激到了,她像頭母豹子一樣弓起背,尖聲道:“你罵誰呢?”陳校長做夢也想不到被卷到白刃相見的家庭糾紛裏,他起初有些坐臥不安,繼而起身想離場,但是很快的他又坐回到了位子上,臉色蒼白,將酒杯裏的紅酒一飲而盡,沉默的如同一尊石像。


  譚鬆林斜眼看看姚氏姐妹,慢慢起身說:“誰死乞白賴想嫁到譚家,我就罵誰。”姚富麗臉色更難看了,似乎在醞釀著一記大殺招,若蘭則不說話,平靜中大有看笑話的意思,梅傲生表情顯得尷尬,又現出厭惡,他玩著手裏的酒杯,不置一詞。


  終於,姚富麗發飆了,就見她指著譚鬆林鼻子道:“本來我不想提,可是為了馥蘭的名聲,今天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馥蘭有了身孕,本來她想打掉,但這孩子畢竟是譚家的長孫,要不要留下來還得聽老爺子怎麽說。”


  大廳裏充斥著各類沉默:敵意的沉默,震驚的沉默,痛苦的沉默。


  譚鬆林反而笑了,說,是誰的種,還不一定呢。姚馥蘭氣得渾身發抖,淚流滿麵,就見她哭著對姚富麗說,姐姐,你不是答應不提這事嗎?姚富麗氣哄哄道,不說?難道你要自己一個人養活這孩子啊!


  夏鳳池起身想去安慰馥蘭,喬治卻緊緊拉著她的手,衝她微微搖頭,於是她隻好重新坐下,見喬治仍然緊握著她的手,她瞪眼喬治,他連忙收回。


  陳校長低眉垂目,自斟自飲,始終不說話,好像在等待著什麽。


  每一秒幾乎有一個世紀那麽長。


  終於,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有人嗬斥譚鬆林道:“逆子,你又做了什麽孽?”


  頓時,姚富麗好像哈巴狗看見家長,立即想上前攙扶,卻被譚老爺一把甩開,就聽他怒斥說:“有做母親、做太太的樣子嗎?”姚富麗赫顏,轉身想離開餐廳,卻又被丈夫命令坐回到位子上去,隨即譚老爺看看陳校長,抬手抱拳說了句:“教子無方,見笑了。”


  陳校長一抬手表示心領神會。譚老爺這才回到位子上,他和顏悅色看眼馥蘭,說:“讓傭人給你拿熱毛巾擦擦臉,別哭哭啼啼,我給你做主。”姚富麗得意的看眼譚鬆林和關佩珊,前者臉色鐵青,後者則沉靜如昔。


  姚富麗衝餐廳外張望的傭人做個手勢,吩咐他們進來把殘羹冷炙換下,端上來熱湯熱水,譚老爺一揮手,說:“算了吧,宴席到此結束,請客人們回去休息吧,想吃夜宵就叫廚房做,照顧不周,改日必定賠罪。”


  陳校長如同得了赦令,立即起身告辭,喬治見夏鳳池還愣在那裏,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退場。出了餐廳門,他才小聲道:“你看戲入迷,舍不得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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