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真凶(下)
關佩珊臉色忽然慘白,夏鳳池覺得奇怪,但她不想橫生枝節,決定按照原定計劃繼續。
她轉身麵對姚富麗說:“譚太太,你吸鴉片多久了?”
姚富麗一驚,幾乎跳起來,夏鳳池繼續說:“你丈夫給的零用錢不多,買衣服和首飾都是在熟悉的店鋪,賬單直接寄到譚老先生手裏,對吧,大戶人家的太太小姐多數是這樣的,你也不例外。你手裏現金還是頗為緊湊,哪怕是姚馥蘭幫你負擔了一部分開銷。為此你隻好把首飾通過妹妹悄悄拿出典當,你的妹妹曾經勸過你不要再做這件事,但是你用其他的借口還是說服了她。姚馥蘭出事那天夜裏你曾親自把首飾送過去,事後你當然不會提,而且一旦麵臨被揭破的危險,你就把事情全部推到你親愛的妹妹身上,我說的對嗎?”
譚太太兩眼露出凶相,但是夏鳳池淩厲的言語把她的氣焰壓了下去,她說:“你沒有必要急著否認!典當行的清單白紙黑字,抵賴也沒有用。”
她繼續說,但是沒對著任何人,喬治覺得她好像表演獨幕劇。
就聽夏鳳池輕聲細語綿綿不絕,但句句又猶如投槍,她道:“姚馥蘭前方有光明的生活在衝她招手,她可以借機擺脫不幸,哪怕她生了病,還會生育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這都沒有打消她繼續生存下去的念頭,何況她自己也遇到了一個好心人,這個好心人從精神上和經濟上都幫助她,這個好心人認為腐朽的靈魂是可以通過教育來挽救的,哪怕這個靈魂吸食鴉片煙,哪怕這個靈魂有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需要撫養。”
她說話的口吻好像親眼看到一樣,諸人不由哆嗦一下。
她道:“那位好心人甚至想幫姚馥蘭戒毒,因為他誤以為花銷巨大、深染鴉片的人是姚馥蘭,直到那個時候,好心人還是認為姚馥蘭是一個雖然墮落卻值得拯救的女人,是吧,陳校長?”
陳校長痛苦的喊了一聲,跌落在座位上,偽裝的冷靜一下子支離破碎。
關佩珊立即道:“夏小姐,就憑這些所謂的證據嗎?”
夏鳳池沒理她,對陳校長說:“當譚鬆林出現時,我隻覺得馥蘭情緒低落,並沒有覺得她恐懼,直到那天下午你來,她才流露出真正的畏懼,你講自己從沒去過南京,但卻哼唱出來秦淮河邊上的小調,那是你們度假時聽歌女們吟唱的吧?那天馥蘭為你打開房門時,對她所處的危險毫不知情,馥蘭覺得被你發現失身、懷孕的事情,想要向急不可耐的你撇清事實,但是你根本沒給她解釋的機會,在你惱羞成怒的情緒裏,憤怒的是她想要嫁入豪門為妾的自甘墮落,憤怒的是她罔顧你費心調教,於是你的心血和教育實踐都落空了,對不對?這是一種無法與人交流的痛苦,你的謀殺也並非深思熟慮。”
為了隱藏她的遺憾,夏鳳池隻能把話說得更加冷漠。
陳校長開始大笑,卻幾乎無聲,隻是渾身肌肉亂顫,然後他就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看上去心力交瘁、疲憊不堪,他喃喃自語道:“我對不起她,我是罪人,也不想否認,現在反而覺得輕鬆,因為我太累了。”
餐廳裏一片安靜。
驀然間,陳校長以兔起鶻落之勢拿起桌上裝著毒藥的玻璃杯,直接灌進嘴巴,隨著玻璃杯落地碎裂聲、諸人的驚呼聲、何探長踢開腳蹬的聲音,若蘭更是嚇得倒退幾步。就見陳校長臉色灰敗,嘴角鮮血直淌,雙手扼住喉嚨荷荷有聲,何探長憑借經驗,立即斷定這和尋常砒霜中毒後的反應不同,他焦急詢問關佩珊道,有辦法搶救嗎?關佩珊不忍直視眼前場景,強自鎮靜道:兩種藥物混合後在藥理上等同於砒霜,但藥效持續時間更久,服用者活罪難免。
何探長這時已經完全控製不了陳校長,就見他先是倒地抱頭嚎叫,繼而兩隻腳在地上不住彈踢,形狀十分痛苦,梅傲生見狀也過來幫忙,才算兩人合力把他按住。突然,關佩珊咬著嘴唇退後幾步,來到譚鬆林身邊,說時遲那時快,就見她右手從丈夫褲袋裏摸出一把勃朗寧手槍迅速上膛,對準陳校長的胸腔開槍射擊!
喬治從來沒有這麽近的距離目睹人被擊斃,那種子彈深入肉身的“噗嗤”聲,他想自己一輩子都忘不了!就在他還在目瞪口呆時,何探長已經上前捉住關佩珊,閃電般繳下了她的手槍。
關佩珊長籲一口氣,頓時癱軟在地,她低聲道,陳校長,我能幫你的也隻有這些了。梅傲生遲疑一下,想上前扶起她,卻被譚鬆林一把推開,他怒斥道,滾開!
關佩珊擺擺手,對夏鳳池慘笑道,你知道嗎,陳校長幫我聯係的並不是什麽國外醫科大學進修,他在幫我做擔保,好讓一家療養院接受我這個長期吸毒的病人!我之所以有戒毒藥,也隻因為自己才是老資格的吸毒者。唉,第一支鴉片煙從失去家人那天起就開始了,婆婆和丈夫都沒有嫌棄過我,但是,都是命數吧!
她慘笑道,活著總歸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