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揭開

  此時的望海樓雖然煥然一新，突發的血案又為它染上陰鬱的色彩。整個教堂幾乎都沒什麽人，一樓大廳裏寂靜無人，聖母仍在高處遙望著世間的凡眾，好像在悲憫近日發生的慘劇。


  夏鳳池想起第一次來望海樓時見過的那位老修女，便通過門房打聽她的住處。老門房搖頭道：一粒麥子不落在地裏死了，仍舊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結出許多子粒來——瑪麗昂修女已經死了。


  夏鳳池道：什麽時候的事兒？


  這個老門房已經老得看不出年紀了，他的口音裏天津腔調很重，渾濁的眼珠說不清楚是那種顏色，偶爾有點綠色的影子，偶爾又閃現出棕色的光芒，尤其是他的鼻子，比一般的中國人都要高，而他的頭發早成灰白，已經令人辨識不出年輕時的顏色。


  老門房見夏鳳池盯著自己，很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就道：姚家大婚前就死了！姚家財大氣粗要修教堂，不少人拿了錢就回去了，隻有瑪麗昂嬤嬤不肯，她前清時就從法國裏昂來中國，家裏早就沒人了，你讓她去哪裏呢？


  夏鳳池咂舌道：嬤嬤已經在天津這麽久了？


  老門房從胸腔裏發出一聲“嗯”，他愣愣地望著天空，好像在思索舊日的時光，就聽他喃喃道：望海樓的老人們，大都在這裏至少呆了50年，瑪麗昂得有有60年了吧？

  夏鳳池道：那她是病死了？

  老門房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甚至有幾分凶光，夏鳳池被他灼灼的目光打量的渾身不自在，就聽他嘟囔道：你們就沒一個人存著好心想讓望海樓平平安安！他越說越氣，哆嗦著右手指著身後的教堂道：這樓不行了！傷了地基，就算不塌，也撐不了幾天！也就第一次那回蓋得結實，後來都是偷工減料，這次重修更是胡來，那個傅青鳳什麽都不懂，連以前工程師留下來的圖紙都不看，還朝地下室存放什麽貨物，結果體積太大進不了教堂正門，還把鎮樓獸給拆了，這分明就是想把望海樓給毀了！

  他說這話時，帶著一股憤恨的怨艾，兩隻眼睛直冒火光，夏鳳池倒不怕了，反而有些同情，瑪麗昂修女估計是他認識的為數不多的老夥計，現在就這樣不明不白死去，老門房心中的憤懣可想而知。


  她一直等到老人把話說完，才朝他鞠了個躬，準備轉身離去。


  就聽老人道：這位小姐，我知道你曾經和一位小夥子想要進這地下室的門，來吧，我帶你進去看看，我知道哪裏還有門！


  夏鳳池從地下室出來後，整個教堂空無一人，連貓狗都看不見一隻。那些沒固定嚴實的門窗，經風一吹，哐裏哐當的直響，樓道裏的燈壞了也沒人來修，忽明忽暗，越發顯得長長的走廊幽深暗沉。這地方簡直沒有一絲活氣，死一般的寂靜仿佛不是來自四周，而是從心底裏透出來。


  她駐足在樓梯口，並沒有勇氣再上去。


  “六小姐，想不到這裏見到你”，後麵有人叫她的名字。


  原來是姚少商，幾天沒見，他憔悴了許多，或許對於青鳳的過世，他確實有幾分貨真價實的傷心。


  夏鳳池道：我來隨便看看，你呢？


  他道：我也是，過幾天我就帶著荻華去美國了。


  夏鳳池道：沈小姐還好吧？

  他點點頭說：她好的很，就是有點情緒不穩定，等到了美國，她可以繼續求學也可以養病，都隨她了。


  夏鳳池默然。


  姚少商遲疑片刻，道：那個殺害青鳳的凶手玉琉璃，是什麽來曆？

  夏鳳池覺得他這話有點奇怪，如果是他親手殺掉了白水晶，想必早就獲悉沈荻華與玉琉璃的戀情，不可能對情敵一無所知。


  她輕聲道：江湖人物吧！


  姚少商用輕視的眼神道；這種人我見過，姚家的財富和地位會喚起很多人卑劣的本能。當然，我也知道自己家，擔負著很多罪惡。幸好荻華都不介意。


  他停頓一下，才道：我還是很愛她的，打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有種長夢蘇醒的感覺，應該就是她了！

  見他還在塑造自己的多情溫柔，夏鳳池冷冷道：姚少爺，你不用說再這些話了，我和沈荻華都談過。


  姚少商有些意外：什麽時候？

  夏鳳池冷笑道：在你殺死白水晶之後。


  他的嘴角，浮出一個淺淺的笑容，道：是嗎？沈荻華這麽說？

  夏鳳池點點頭：還有，姚少爺，你托孫秘書造假的兩幅畫，確實手段高明。


  不不不，姚少商擺擺手，好像數學教授發現了一個方程式書寫的小過錯。他糾正道：你說錯了，醉歸圖是他自己托人做的，溪山圖才是我請他幫忙。要不是孫秘書急著用錢，被我抓到把柄，後麵他也不可能這麽服帖。


  夏鳳池道：你就不擔心畫展上，黃賓虹站出來說真話？

  姚少商得意道：他不會開口，因為他一開口就會拆人一段姻緣，何必呢？又沒有人委托他打假！中國人為人處世的道理，難道你還不明白？再說了，如果他發現了，青鳳肯定會出手幫忙。我知道真跡在青鳳那裏，她恨我父母巧奪豪取她的財產，想把原本屬於傅家的那幅畫拿回來，就這麽簡單。


  你都知道？夏鳳池說。


  姚少商點點頭，沈荻華告訴了我，但是我一早就猜到了。


  夏鳳池道：所以你知道拿幅假畫出來沒關係，因為真畫的主人並不會故意為難姚家。並且你說服了父親用贗品舉辦畫展。


  姚少商歎口氣道：青鳳這個傻子，拿畫那天夜裏被沈荻華捉到把柄，所以才被沈荻華頤指氣使，也不敢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