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對峙

  傅太太走的那天，陸遜一根本就不在家，或許是醫院事情太忙，也許不想睹物思人，院子一下子變得冷清很多，再沒有孩子們的歡笑聲、何太太的叫罵聲。夏鳳池對聲音變得異樣敏感，一點風吹草動就令她警覺。於是這天晚上的電話聲就顯得尤其刺耳，原來是哥哥夏荃從廣州打來的。


  夏荃已經很久沒和她聯係，她知道，廣州在日本人的持續轟炸中，也幾乎變成了廢墟，徹底打碎了她南下的打算。就聽哥哥說：你既然要成家了，就早點搬出來住吧，你那裏挺不吉利的，一個多月吧，三個人就沒了！夏鳳池笑道：你也不看看眼下的局勢，到處都有傷亡，哪裏還顧得上吉利不吉利啊。她這才發現，夏荃今天講話有些吞吞吐吐，似乎有話要說，夏鳳池直接道：你說吧，我還有什麽不敢承受的呢？

  夏荃半晌才道：你要麽勸勸陸遜一，讓他趕緊收手吧！不過我覺得他那牛脾氣，估計說了也沒用。夏鳳池表情漸漸變得凝重，問道：你把話說得明白點。接下來哥哥的幾句話，令她的心徹底陷入了持續而平靜的黑暗。


  第二天早上，法租界又出了一樁暗殺的新聞，原來是日本人攻入南市區後，不遺餘力的組織上海偽政府，召集了一群政壇餘孽為他們搖旗呐喊，沒想到其中一位剛答應出任要職的官員還沒有走馬上任，就在法租界遇刺受了重傷，刺客共有兩人，一個被俘、一個逃脫。因為事發在法租界，日方已向工部局施壓要求盡快捕獲凶手，甚至要求將被俘人員轉交日本當局。


  夏鳳池是在難民署聽到了這則新聞的始末，這時已經是上午十點半，她迅速掂量了下時間，就立即推開圍在無線電周圍的人，飛速奔向大門，從一個想乘洋車的胖子手裏搶走機會，在她大命令車夫朝霞飛坊奔馳的路上，她想象霞飛坊此刻或許是人頭攢動的，或許是零星有幾個警察正在那裏伺機行動，或許是早就人去房空，但怎麽也沒想到，她順順當當回到了家，徑直跑到了陸遜一門前，沒想到正好遇到他要開門倒水，看上去與往日無兩，反而是氣喘籲籲的夏鳳池著實把他嚇了一跳。


  可夏鳳池知道，聰明人的臉都像冰山，附在上麵的三分相根本什麽都看不透，尤其是眼前的這位，想要知道他的真實想法，更多的要看他是怎麽做的。果然，他立即轉身就要回屋，夏鳳池立即伸出左腳擋住門，陸遜一背對著她停頓片刻，終於道：你進來吧！

  按照陸遜一的秉性，為了避嫌，一般不會邀請異性與自己在家裏獨處，不過今天他不僅打破了慣例，並且關上了房門。夏鳳池進屋後打量一番，屋裏收拾的很整齊，簡直不像單身男人的房間，更不像要馬上走人的樣子。她見桌子上放著洋甘菊茶，說，你感冒了嗎？陸遜一點點頭，她說，這茶味道太刺鼻了。陸遜一朝她笑笑，做了個手勢請她落座。


  夏鳳池沒有立即坐下來，好像站立能更令她保持某種優勢似的。


  她道：你還記得10天前來過一位胡先生嗎，他是一位川軍將領的副官，被派來調查蔡麗娜的真正死因。我和他都覺得蔡麗娜是被人滅了口，因為她想要挾一個有秘密的人。


  陸遜一這才回身凝視她，嘴角帶著常見的那種不屑一顧的笑意，但是並沒有阻止她說下去。夏鳳池繼續道：我分析過，蔡麗娜究竟是想要挾這院子裏的哪一位。張祥生是逃兵，身上有錢，可以要挾，何太太和萬裁縫有私情，阿德一直怨艾頗深，但都是很久前的事情。而你和傅先生也都有秘密，但是我認為蔡麗娜要找的人是傅先生。


  陸遜一仍舊拿著茶杯，既沒有質疑也未曾反駁，而是一幅“願聞其詳”的表情。


  夏鳳池這才找了個椅子坐下來，她道：阿德明顯是知道蔡麗娜曾經給誰打過電話，也知道這人和她的死密切相關，他卻不肯說出來這個名字，顯然是為了保護一個人。之前受張祥生的誤導，我以為阿德喜歡**，其實這都是誤會，阿德從小喪父，母親與人有私，他又是殘疾，對叮咚難免有同命相憐的感覺，所以格外疼愛那孩子。


  陸遜一終於開口了，聲音有點嘶啞，可見是感冒頗重，就聽他道：你是說，阿德要保護的人是叮咚？


  對，夏鳳池道：這也是我能說順藤摸瓜得出結論的重要依據，否則很難確定蔡麗娜遇害前打電話究竟是要找這院子裏的哪一位。


  陸遜一道：蔡麗娜要找的是傅先生！


  夏鳳池說：是的，必定是這個行為令傅先生感到了懼意，於是他背後的組織就迅速出手將蔡麗娜滅口，為栽贓陷害，這個組織還蓄意謀害了她的情人，好讓人疑心一切都是蔡麗娜的丈夫所為，可惜，他們誤殺了蔡麗娜的同學小董。也正是這個破綻，令阿德以及幕僚胡先生對蔡麗娜之死感到了蹊蹺。而傅先生沒多久就遭遇暗殺，阿德雖不知其的真實身份，但也必定猜到他是位關鍵人物，再加上為保護叮咚，他選擇了沉默，一直到他確定再沒有人為蔡麗娜、傅先生翻案，才忍不住透露了一點真相，卻又對關鍵情節三緘其口。


  說到這裏，夏鳳池沉默了片刻，她看陸遜一並沒有急於發言的打算，知道今天想要撬開他的嘴巴，是有些困難的，此刻的她看上去比剛才初來時沉著冷靜許多，而且略顯警覺，很明顯處於一種嚴密的防備狀態。


  就聽她道：現在我們再回到傅先生身上，我認為他的死，主要在於他身份的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