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含煙
自李昭雲仙逝後，望月閣被當做停靈的場所，素白的絹布在春風中飄搖。蘇曦言緩緩走了進來，見地上跪著十數個女子，因修瑾對外隻是宣稱李昭雲是暴斃，所以是按照嬪妃正常薨逝的規矩辦的，因此，位份低於她的嬪妃需要前來吊唁哭喪。而這些人多半都與李昭雲沒什麽交情，一個個跪在地上，嘴裏嗚嗚的，使勁吸著鼻子，費力地做出悲傷的樣子，但半晌也擠不下來一顆眼淚。李昭雲生前望月閣一向清淨，李昭雲去後這裏反倒多了這些虛情假意的人，蘇曦言實在看不慣，她皺著眉頭，揮揮手道：“你們都退下吧。”
那些嬪妃在這裏跪了半天，早就跪麻了雙腿，見蘇曦言這樣說，如獲大赦，臉上安耐不住驚喜的神色，都飛快地退了出去。
蘇曦言見人都走了，便走上靈前，踏過李昭雲曾經走過的台階，撫摸著李昭雲曾經依過的欄杆，輕歎一聲。拿過秋蕊手中的籃子，把其中折好的紙銅錢撒到正熊熊燃燒的火盆之中，輕聲道：“妹妹，我來看你了。”一陣微風吹過，那火苗也似有靈性一般，在風中動了動，又躥高了些。
蘇曦言轉過頭，對著仍站在宮門口的小合子和鶯兒道：“你們愣著幹什麽，快把他們來帶過來。”
小合子嚇得跪倒在地，連忙道：“娘娘，皇子和公主年紀還小，這是在不合規矩啊。”
蘇曦言擦幹臉上的淚痕，怒道：“奐寧的命都是她給的，還有什合不合規矩的！這裏本宮說了算！叫你幹嘛你就幹嘛！”
小合子和鶯兒見拗不過蘇曦言，隻得引著奐寧和月舒進來。隻見這兩個小娃娃俱穿著純白的衣服，月舒頭上還簪著白色的絹花。蘇曦言讓他們兩個在地上跪好道：“這裏是你們暢母妃的棺槨，來，叫幹娘！”
奐寧和月舒並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眨巴著眼睛想了半天。蘇曦言心急，又道：“暢母妃平日裏對你們好不好？”
“好——”奐寧和月舒齊聲道。
“那就趕緊叫！”蘇曦言的語氣有些嚴厲。
奐寧和月舒仍是有些想不明白，不過最後，還是決定聽從自己母親的話，拖著奶音叫了一聲：“幹娘！”
蘇曦言輕輕撫摸著月舒的小腦袋，對著李昭雲的排位道：“其實我早該如此。妹妹生前對奐寧和月舒這般好，我今日叫他倆認妹妹做了幹娘，日後年年祭拜，妹妹的香火也不會斷了。”說罷，眼淚又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流淌來下。
月舒看著蘇曦言流淚，也不明白是為什麽，隻偏著腦袋好奇地盯著蘇曦言，又伸出小手來給蘇曦言抹著眼淚：“母妃，不要哭了好不好。”
奐寧見了也笨拙地走來，隻以為母親在為自己氣惱，可憐巴巴道：“二哥哥天天上學，等我也上學去，好好讀書，母妃就不哭了！”
蘇曦言聽了這話，破涕為笑，又把奐寧摟在懷中。她聽奐寧說起二哥哥，轉念之間，忽然想起，最後一次見到李昭雲時，她似乎也提起了二皇子！
蘇曦言努力在腦海中回憶著那天的對話，李昭雲仿佛是說，曾把自己的侍女含煙借給莊德妃去照顧二皇子！蘇曦言敲打著自己的腦袋，這分明是李昭雲給自己留下的線索，這個含煙定然知道些什麽的！這麽明顯的事情，她之前怎麽就沒想到！
蘇曦言急忙站起身，叫小合子和鶯兒帶奐寧和月舒回去，自己則帶著秋蕊趕到了莊德妃的含章殿。
含章殿內極其清幽，隻有淡淡的檀香彌漫在殿內。莊德妃並未梳妝，及腰的長發披散著，可以見到其中隻穿著寢衣，半靠在榻上打著瓔珞。見蘇曦言進來，含笑道：“果真是稀客，韻昭儀怎麽得空到本宮這裏來坐坐？”
蘇曦言款款行了禮道：“嬪妾哪裏敢叨擾娘娘，隻是嬪妾偶然想起昭雲妹妹生前曾說起自己的宮女含煙在娘娘這裏，不知娘娘可否準許嬪妾見一見這位宮女呢？”
莊德妃淡淡一笑，也不多問，隻是道：“本宮知道韻昭儀同暢容華姐妹情深。”然後對自己的貼身侍女吩咐道：“你去把含煙叫到偏殿去。”又對蘇曦言道：“你們便去偏殿說話吧，本宮這裏人多眼雜，也不方便。”
蘇曦言起身，感激道：“臣妾多謝娘娘。”
在莊德妃的宮女的指引下，蘇曦言來到了含章殿偏殿，那個引路來的宮女隻送蘇曦言到了門口，待蘇曦言進去，便將門關上了。蘇曦言向殿內看去，果然有個年紀不大的宮女在裏麵候著。
“奴婢含煙見過韻昭儀娘娘！”那宮女見了蘇曦言，眼淚便湧了出來，她嗚咽著道：“本該是奴婢前去拜會娘娘，隻是我家小主囑咐過，任何情況都不得踏出含章殿一步，還說娘娘一定會來找奴婢的！”
雖然這宮女的穿著打扮皆與含章殿的宮女們一致，但蘇曦言從她的話語中立馬明白了她就是李昭雲的貼身侍女含煙。
蘇曦言雙手將含煙扶起道：“這麽說，你是知道不少事情了？”
含煙點點頭，擦了擦眼淚道：“我家小主把什麽都告訴奴婢了，就等著有一天娘娘來了好告訴娘娘呢。娘娘可一定要為我家小主做主啊！”
蘇曦言蹙眉問道：“所以你家小主果然並非自盡？”
含煙搖頭道：“不不，我家小主是自己服毒的。”
蘇曦言一愣，驚訝道：“怎麽會？”
含煙低著頭邊哭邊道：“我家小主雖是自己服毒，可是實在是被逼無奈啊！是璟妃，璟妃她逼迫我家小主用砒霜毒害娘娘您，但我家小主實在不願因為自家家裏的過錯動手害娘娘，所以，所以……”
蘇曦言雖然早對張澪有所懷疑，可真真切切聽到這話，還是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昭雲是為本宮而死？！不對啊，那她為什麽不告訴本宮啊？！何必走上這條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