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君恩如水向東流
第二日修瑾來舒桐苑用午飯，蘇曦言並未精心準備，不過是隨便吩咐小廚房做了幾樣菜應付。飯桌上，蘇曦言也隻是默默地吃著飯菜，並不與修瑾說話。沉默了良久，修瑾打破了尷尬，“朕的子嗣實在不多，此事也是迫不得已。”
蘇曦言輕輕吹散鰣魚蓴羹上蒸騰的水汽，淡淡道：“臣妾明白。”她的笑容略微有些僵硬，這已經不是修瑾第一次令她失望了，而她知道，這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
修瑾夾起一塊炙羊肉到蘇曦言碗中道：“你放心，朕不會讓咱們月舒白受委屈的，隻需待孟貴人誕下皇子，朕一定還你個公道。”
蘇曦言微微抬起眼皮，看了看修瑾健康得微微泛著紅潤的臉龐，心裏清楚，他並不當真為月舒受到的委屈有過一絲絲的自責與愧疚。蘇曦言默默地吃下了羊肉，淺淺笑道：“臣妾相信皇上。”蘇曦言雖這樣說著，心中始終是不信的，待孟初霞產下皇子或是公主，那便是將近一年以後的事情了，這麽久之後的事情，誰又能保證中間不再出什麽變故呢？
修瑾似也看出了蘇曦言笑容之中的冷意，用過午膳，看過月舒，便就離開了舒桐苑。蘇曦言心中縱有無限恨意，也隻能望著這空空的院落發呆。修瑾是君王，自己是妃子，天壤之別，自己無計可施。
茯苓見蘇曦言在廊下發呆，忙走過來，將一個暖爐塞到蘇曦言手中道：“娘娘心裏冷，便別站在門口吹風了。”
蘇曦言看著茯苓，咬緊牙道：“你可知道，本宮心中有多恨嗎？”
茯苓微微點頭，“孟貴人殘害公主，確實可恨。隻是娘娘現下萬不能輕舉妄動，隻怕她們都在等娘娘對孟貴人出手，抓娘娘的把柄呢。”
蘇曦言輕歎一口氣，“本宮明白，可是本宮實在是不甘心啊！皇上就這樣平白放過了她！”
天空上的雲彩漸漸被染上了一種瑰麗的淡紫色，鵝毛一般大的雪花翩然而下。遠遠的，蘇曦言望見凝香苑的方向升起了一片烏黑的煙霧，這煙霧的的樣子蘇曦言曾見過的，那正是兒時在家裏自己和母親所用劣質炭火燃燒形成的煙霧。蘇曦言想起宛如槁木死灰一般的盧諾兒，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走入溫暖的內殿，對小豆子道：“你去把咱們宮裏尚好的銀絲碳挑些給盧常在送去吧，她連皇上的麵都沒見過，內務府那起子奴才定是克扣她的炭火了。”
過了臘八，月舒的病終於算是好得差不多了，但蘇曦言怕她好得並不徹底，仍把她關在暖暖的房間裏不許她出去。月舒年紀尚小，仍是不大坐得住的年紀，蘇曦言便取來一根紅線，帶她玩起了翻花繩。
當年母親帶自己翻花繩的場景還曆曆在目，蘇曦言也學著教月舒玩。流星、小船、花蝴蝶……各色的圖案在母女二人手中交替出現。見月舒逐漸掌握了翻繩的技巧，蘇曦言便隨意地說起話來，“月舒那日可真是英勇，隻是終歸是太危險了些。倘若之後還有這樣的事情，月舒可要躲得遠遠的才好。”
月舒的手指正從幼兒時期的圓潤一點點變得纖長，在紅繩上下靈巧地翻動著，她似不經意道：“那可不行。母妃對月舒那樣好，月舒自然是要保護奐寧的。”
蘇曦言搖搖頭，笑意盈盈，“在母妃心中，月舒和奐寧都是同等重要的，母妃也不希望月舒受到傷害。”
月舒甜甜一笑，“月舒知道啦！”
因為月舒大病初愈，蘇曦言以要在宮中陪月舒為由，連除夕的家宴也沒有參加。修瑾自然是不高興蘇曦言如此慪氣的，不過好在除夕家宴著實精彩，修瑾便沒再心思蘇曦言置氣。據說那晚，何涵月在家宴上跳了一支西域舞蹈，婀娜多姿，嫵媚至極，大受修瑾的稱讚，便一下子從明嬪晉升為了明婉儀。
除夕家宴，曾經蘇曦言和李昭雲大放異彩的場合，終究也被新人占盡風光。
正月十六，新春的喜慶尚未完全散去，榮嬪卻早產產下一個死胎。修瑾覺得這是不祥的征兆，一怒之下，便也再不去看榮嬪。
自春節之後，宮中最得寵的嬪妃依然是何涵月。其實論美貌或是才情，何涵月並不是最拔尖的那一個，隻是她身上的那股異域風情，使修瑾久久不能忘懷。後宮中的歌舞班子，奉了修瑾的命令，把明婉儀所作的舞，所唱的歌，都編排進了宮廷歌舞節目中。而上行必然就有下效，一時之間，整個京城的官宦人家中都以請舞伎做西域歌舞為榮。
但麵對如此聖寵，相比張澪，何涵月又是謹慎的。無論皇上怎樣寵愛她，她仍小心翼翼地對著皇後和高位分的嬪妃曲意逢迎，就連蘇曦言宮裏，都堆了不少明婉儀送來的刺繡、布匹。不過說來也奇怪，按照何涵月這樣的奉承手段，找到一個願意提拔她的高位嬪妃應該是不難的，可是偏偏她對誰都是這把熱絡，倒是沒人願意過分與她親近了。
何涵月的這種熱情似是沒有止境的，就連對待先前刻意欺辱她的虞嬪和榮嬪，她也都是一團和氣的。前些日榮嬪因生下了死胎，心裏不自在，又見何涵月聖寵優渥，便堵住何涵月地去路，酸溜溜地道：“喲，這不是明姐姐嗎？幾日不見還是這般妖豔，果然是西域的媚術厲害，竟比我們這些辛辛苦苦為皇上誕育皇嗣的人還得皇上寵愛。”
何涵月微微一笑，從容道：“我哪裏敢和妹妹相較？妹妹有機會懷有龍種是多大的恩賞，我這點雨露恩寵又算的了什麽呢？”
何涵月的位份本就比榮嬪喬萱要高上一級，其實她很沒有必要對榮嬪這般委屈求全。蘇曦言心中暗暗存了疑惑，何涵月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過了年關，寒冷的冬日便就所剩不多了。紫禁城內的冰雪逐漸融化，不少樹的枝丫上都被染上了一絲新綠，就連舒桐苑內的大梧桐樹上也冒出一個個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春光普照在大地之上，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也從溫泉行宮歸來。蘇曦言心中抑製不住地激動，經曆了許多事情後，她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的苦惱和猜疑都對曾嫣然傾訴一遍。
還沒等蘇曦言上門去拜訪，曾嫣然就搶先一步來到了舒桐苑。和蘇曦言印象中那個仙女般的嫣然姐姐不同，曾嫣然臉上寫滿了不安和惶恐，一見到蘇曦言，她便一下子撲了上來，緊緊抓住蘇曦言的胳膊，哭道：“言妹妹，求求你，救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