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往事如煙
“小主，小主。”宮女翡翠看著沁選侍對著一桌飯菜卻完全沒有動一下筷子，隻癡癡地發愣，不由得出聲道，“小主身子要緊，好歹吃些飯呀。”
張沁看了看桌上的菜肴，雖然都是佳肴珍饈，自己卻怎麽也提不起胃口，她揮揮手道：“你們先下去吧。”
在一旁伺候的宮女太監們都應聲出去了，院落寂靜得沒有一點聲響，比起張府裏寬鬆的環境，皇宮中的確壓抑許多，四四方方的天空，規規矩矩的人。張沁站起身來，緩緩走到窗邊，用手輕輕撫摸著越窯青瓷瓶中斜插著的兩朵堆沙芙蓉。瞬間，她的指間變得冰涼。芙蓉，那是姐姐在家中最愛的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多麽美好，多麽純粹，就正如姐姐她本人一樣。可是不知為什麽，自己前些日在皇上麵前提起璟淑妃，皇上卻拿著身上一直戴著的一個半舊的合歡荷包發呆，似乎在皇上心中，合歡已成了姐姐的代名詞。合歡，合歡，這是象征著兩情相好的花啊，那樣純潔美好的姐姐怎麽會被這“情”字所困住呢？
張沁的眼睛有些濕潤了，遙想當年姐姐仙逝的時候，自己還小，隻知道姐姐是因為謀害蘇曦言未果而被賜死的。隻是她怎麽也想不明白，當年姐姐和蘇曦言在張府時那般情同姐妹，不過入宮幾年，怎麽就會反目成仇。更奇怪的事，姐姐竟然那樣不擇手段地直接在蘇曦言所喝的酒中下毒，這簡直太匪夷所思了。
於是兩年前，年僅十三歲的她拋棄了府中錦衣玉食的生活，為了查清姐姐當年在宮中被賜死的真相，不顧父母的阻攔，改名換姓地通過宮女的考核進入宮中，如今終於混成了一位正經的小主，本想著這樣可以查出當年害死姐姐的真凶，卻沒想到蘇曦言卻告訴她姐姐是自取滅亡的。張沁的內心備受著煎熬，難道說，自己所放棄的這一切，自己所努力的這一切，都是為了這個荒謬的答案嗎？
張沁無論如何無法相信，縱使皇上與她說起張澪時常常提起合歡，縱使是蘇曦言那樣告訴她的事情的真相，她還是沒有辦法相信姐姐會為了那所謂的愛情去做出那些狠毒又愚蠢的事情。那麽多年來，心中不斷呼喚著的“複仇”二字，她等待的絕對不是這樣的所謂的真相。
張沁忽然想起姐姐曾在書信中提及自己在宮中的另一位姐妹，據說那是為自幼就與姐姐相識的故人。相比於蘇曦言這樣的當年事情的當事人，或許旁人說得話會更可信一些。張沁握了握拳，決定前去拜訪姐姐口中的那位故人。
此時剛過午睡時分，綴霞閣裏仍彌漫著些許慵懶的倦意，灑掃的小宮女們悄悄打著哈欠，守門的小太監上下眼皮打著架，看樣子不久便要打起瞌睡。曾嫣然抱著奐實坐在榻上，拿著幾個新縫製的布偶教他說話。“大、老、虎”，“小、白、兔”，奐實一字一字地學著母親的聲音語調，時而卻又咯咯地笑了起來。
忽的綴霞閣的簾子被掀起，淡墨進來報道：“娘娘，沁選侍來了。”
曾嫣然一愣，她從未與這個沁選侍有過什麽交集，又向來看不起這些吃裏扒外的奴仆，但人家既然特意來拜訪，也不能不見，於是將奐實交給一旁的乳母，吩咐淡墨引沁選侍進來。
張沁走進門來，畢恭畢敬地給曾嫣然行了大禮，口中道：“嬪妾給靜妃娘娘請安。”
曾嫣然本就不愛見人，笑也不笑一下，淡淡道：“沁選侍可真是稀客啊。”
張沁也不敢起身，慌忙道：“嬪妾仰慕娘娘美名久已，隻是先前是奴婢，沒有福分來娘娘宮中與娘娘見上一麵。如今得封宮嬪，自然是要來參拜娘娘的。”
曾嫣然側過頭去隻顧喝茶，也並不答話。半晌，方才道：“沁選侍這張巧嘴，還是留著討皇上歡心用吧，本宮可聽不慣這些。”
張沁慌忙賠禮道：“是嬪妾不會說話，惹了娘娘不快。娘娘的教誨嬪妾一定牢記於心。”
曾嫣然見沁選侍答得周全，也不好再為難她，隻得道：“罷了，你先起來吧。”
張沁聞言笑道：“多謝娘娘。”說罷便起身，侍立在曾嫣然身邊。
曾嫣然一揮手道：“賜座吧，本宮哪裏敢讓皇上的寵妃站在這裏伺候本宮呢？”
張沁裝作聽不出曾嫣然譏諷的語調，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粲然一笑道：“起身嬪妾此次前來也是有些事情想要請教娘娘的，嬪妾聽聞娘娘曾與已逝的璟淑妃交好？”
曾嫣然端著茶杯的手抖了一下，微微挑眉道：“是又如何？”
張沁道：“嬪妾不敢是好奇，聽聞璟淑妃當年盛寵優渥，怎麽忽然就被賜死了呢？”
霎時間，曾嫣然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當年張澪所做的惡她並沒有忘記，她猛地站起身來，瞪著沁選侍，斥責道：“這些陳年往事早已過去，根本不需要沁選侍你來過問。本宮順便提醒你一句，身為宮嬪就該恪守本分，不相關的事情就莫要打聽。至於這件事情，本宮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澪……璟淑妃當年的確是自己做錯了事情，才會被皇上責罰。”
張沁見曾嫣然動怒，忙起身陪笑道：“娘娘息怒，嬪妾不過是好奇，偶然問起罷了，娘娘何必如此認真。”
曾嫣然坐回榻上，脖子仍扭向一旁，冷冷道：“並非本宮認真，隻是當年璟淑妃手段殘忍狠毒，本宮亦不願想起那些往事，這也自然不是你該打聽的。”
張沁眼睛一轉，又試探著問道：“會不會是有人有意陷害？”
曾嫣然不耐煩地揮著手中的帕子，蹙眉道：“本宮不知道沁選侍是從哪裏聽說了這些爛七八糟的傳言，也不知道沁選侍為何非要打聽這些那麽多年前的事情。但是本宮最後告訴你一次，璟淑妃的確是自己犯下了大錯才得此下場。”說罷，便吩咐淺雲、淡墨道：“本宮倦了，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