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抄斬
第一章 抄斬
元熹三百七十六年,京城午門風雨漂泊,烏雲黑壓壓的似乎織成了一張無邊無際的大網,籠罩在人群頭頂暗無天日。
身著囚服手銬鎖鏈看起來才十二三的小女娃被人粗暴的甩在了斷頭台前。
劊子手一口烈酒下嘴隨又噴撒在了銳利的彎刀上,未風幹的鮮血被衝去,重新亮出了令人畏懼的鋒芒。
場下百姓不禁開始交頭接耳麵露唏噓。
這將要被斬首的女娃是阮太醫之女,阮瓊琚曾是太醫院裏最為德高望重的醫者,但卻一失足成千古恨偏偏治死了先皇帝,新帝齊龍極一登基便下旨賜了阮家株連九族。
齊龍極暴戾成性,本就是踩著兄弟姐妹的屍骨才一步步走上如今的高座,其心狠手辣到了人人皆知的地步,除了阮家,餘下的一百零八名為先皇把過脈的太醫無一沒能逃脫一個死字。
阮瓊琚的頭顱滾落在了場下,那雙死寂無神的眼眸直勾勾的看著斷頭台上背負著滿身絕望的阮陶。
阮陶蒼涼的垂著頭,落在背脊上的雨珠仿若化成了千萬道冰淩刺進體內,冷的令人發指。
世人皆說那一百零八名太醫是受到了她父親的牽連才無辜枉死,但又有誰知道,她的父親何其不是無辜的!
這場權利的爭奪戰裏,他們都不過是犧牲品罷了。
縱然阮家醫者仁心又怎樣……
縱然父親高風峻節又怎樣。
最是無情帝王家……
最是無情帝王家啊……
“時辰已到!斬立決——”木牌落地好似催命符般,阮陶含恨緩緩閉上了眼睛。
父親,母親,等等我……
彎刀越抬越高,場下一些為人母的婦人心中些許動容,不忍再看。
卻在刀刃落下的那千鈞一發之際,遠處一輛華貴不凡的馬車急急忙忙的趕來:“慢——我家相爺有令!刀下留人!”
“相爺?難道是容丞相?”
“容丞相怎麽會來這?”
“哎呀你忘了!前兩日阮家夫人帶著他家小姐在丞相府外跪了一天一夜,求著人家容丞相收阮小姐為義女,但人家容丞相根本不予理會!”
“嘖嘖嘖,真是不要臉,人家容丞相正直弱冠之年,何來能收得這麽大的義女?”
判官打起一把青傘便躡手躡腳的走到了馬車窗前,瘦骨嶙峋的一張臉堆滿了狗腿諂媚的笑容:“容大人!這是哪陣風把您這尊大佛給請來了?不知大人是有何貴幹?”
容熄舟的聲音宛如泉中之水清冽動聽,隻聞其聲便能想象到此人應是何等天資:“李大人客氣了,如今場上還剩幾人?”
“就剩下一個小丫頭片子了!剛要斬首這不大人您就來了?”
飄忽而來的風吹動著馬車窗前的錦簾,依稀可見容熄舟的一角白衣,和他那隱隱惋惜的聲音:“真是命大,居然還沒死成。”
駕車的小斯趙燕嘴角一抽,今天大人不知抽了哪門子風,下了朝堂後便回府沐浴了一番,隨之又忽生了閑情雅趣提了一手好字。
也不知是真不記得了還是裝的,賞花下棋的日子實在無聊的緊了這才想起午時三刻正是阮家斬首示眾的日子。
原以為待他家大人姍姍趕來時阮家那丫頭已經死透了,誰知竟還活著。
“區區一個黃毛丫頭罷了,莫要髒了容大人的手,下官這就去辦!”
判官全然沒猜出容熄舟的心思,屁顛屁顛的又回到了刑場,接著斬的木牌還未丟出,容熄舟的聲音已經搶先道:“讓人把那丫頭解綁,帶回丞相府。”
“什麽?!”判官驚的下巴都快掉了,連帶著阮陶神情一恍也以為自己聽錯了。
“容大人,這可是皇上要殺的人,您這不是難為下官嗎?下官也不好向皇上交代啊!”
“此女乃本官膝下義女,若她株連九族,你豈不是想將本官一並斬首?”
容熄舟的語氣依是如沐春風溫潤似玉,那判官卻隻覺背後一涼,頓如置身寒天雪地,當下腿一軟,險些跪了下來:“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容熄舟是何人?年僅十七便入朝為官,短短一年時間就平步青雲當上了丞相成了天子身邊的紅人知己,既得君心又得民心。
更可怕的是他待人雖看似謙和有禮,但在朝堂上的為人作風卻與當今皇帝齊龍極一般狠戾無情!能在短短幾個春秋便登上如此高座,又豈非是池中之物……
縱給他十個膽子他也惹不起容熄舟啊!
“你盡管放人,陛下那邊本官自會交代。”
“是……是……”
阮陶的腦子有點緩不過來,剛從閻王殿撿回了一條小命,手上的鐵銬被解下後她整個人都虛脫了般癱坐在了地上,雙眼空洞的望著那馬車的方向。
腦子裏始終回蕩著一句話。
是容丞相救了她……
容丞相答應收她為義女……
手指漸漸蜷縮起來,死死扣入了掌心,阮陶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這是娘親舍棄自尊最後用命為她鋪墊的一條路……
顫顫巍巍的站起了身來,阮陶冷靜的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心中默默發誓,隻要她還活著,就一定會讓齊龍極為她阮家一百八十條枉死的冤魂付出代價!
此生此世,不死不休!
趙燕眯了眯眼,目光無意與阮陶撞到了一處,頓時渾身一個激靈,“大大大人!您看那丫頭眼神好生嚇人!”